“谁!”
关宝林怒喝一声,头未回,身先转,手成爪横扫。
手爪破空,带起凛冽的风声。
但却抓了个空。
肋下的伤口因为发力被撕扯开。
血流得更多了。
关宝林扭头,什么都没看到,脸色变得铁青,再喝道:“滚出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几乎跟他脸贴着脸,再次道:“嘻嘻,找到你了,你跑不掉了。”
关宝林大惊失色,急忙连退,一口气退出十几步,凝神看向前方,道:“是谁,不要躲了,我看到你了。”
我飘到他身后,凑到他耳边,道:“找到你了,你跑不掉了!”
关宝林大喝一声,原地跳开,双手掐了个打鬼印,急速念咒,抬手向我所在位置打过来。
我绕到他身后,又说了一句“找到你了”。
关宝林陡然醒悟,瞳孔急剧放大,“阴神!”
声音都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他一把将肋下匕首拔出来,猛得掷向潘公子,旋即掉头就跑。
我飘到潘公子身旁,伸手拉了他一把。
做为阴神,我碰不到潘公子的肉身,但可以拉扯他的魂魄。
活人清醒时元神守舍,三魂七魄与五脏六腑相互维系,成阴阳相抱之势,不可能直接把魂魄拉出来。外道术士抽魂,也要先用药施术,把人迷昏过去才能施为。
不过,我也没想过要拉出来,只稍稍把他的魂魄拉扯得在身体里倾斜了一点,便即放手。
潘公子的身体感应到了魂魄的移动,随之向着倾斜的方向一晃。
匕首飞到,插在潘公子身上,但却因为这一晃,而躲过要害,一把插到了肩膀上,一把插到了小腹上。
潘公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关宝林回头瞧了一眼,看到这情形,脸色大变,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他一口气跑到别墅的车库,跳上一辆右舵的陆地巡洋舰,连车库门都顾不得开,直接发动破门冲出,窜出别墅。
大马车发动机的沉闷低吼响彻黑暗宁静的小区。
我落到副驾驶上,歪头看着关宝林,道:“你跑不掉了。”
关宝林打了个哆嗦,差点没把车拐下道,急忙死把住方向盘,道:“你吓不到我。你是阴神,又不是阳神,只能伤人魂魄。只要我保持清醒,你就伤不到我!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日出,到时候你不回归,就会魂飞魄散!只要这一个小时里,我不停移动,谁都别想找到我。你抓不到我,我不怕你!”
他的面容扭曲,声音发颤,肋下伤口不停流着血,却完全顾不上。
我说:“你确定你现在还清醒吗?”
关宝林大吼道:“我很清醒,我……”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李阳虽然死了,但他该发挥的作用都发挥到了。
在车里爆开三昧真火的时候,我就在李阳身上埋下了迷药。
这迷药是配合之前借用长命锁施术制作的。
只要受术者接触到迷药,就会引发身上的术,快速犯困失神,控制不住地睡过去。
而只要他睡过去,魂魄失守,术法发作,噩梦立生,神智失守,在噩梦中不自觉自残。
到时候,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看着他死在自己的手上。
以阴神发声,是为了吓唬他,让他乱方寸,心神失守,加快迷药生效。
毕竟,天就要亮了。
关宝林的头猛地一垂,但马上就抬起来,重新睁开眼睛。
他意识到了不对,死死抓着方向盘,拼命瞪大眼睛,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不会睡过去的!”
我说:“你跑不掉了。”
关宝林打了个哆嗦,眼皮又开始慢慢合拢,但下一刻,便一激灵,再次睁开,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指戳在自己的大腿上。
手指穿破裤子,刺入皮肉。
痛疼带来了短暂的清醒。
但也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分钟。
毕竟肋下更重的伤都不能让他清醒。
关宝林的眼皮再次慢慢合拢。
小区大门已经出现在前方。
被惊动的保安正探出头来向着车子驶来的方向张望。
我说:“要撞上了。”
关宝林一激灵,清醒过来,本能地一抓方向盘。
车子偏离方向,奔着保安室直挺挺冲过去。
探头张望的保安吓得脸都抽抽了,直接从窗户里跳出去,连滚带爬地逃开。
轰的一声大响,陆巡撞进了保安室。
前挡破碎,气囊弹出,玻璃茬子扎了关宝林满脸。
简易的保安室塌了半边。
关宝林瘫在座位上,双眼慢慢合拢。
我提醒道:“你跑不掉了。”
关宝林艰难地睁开双眼,吐着血沫说:“你这个邪魔!”
我发出“咯咯”的笑声,道:“放弃了也好,乖乖等着,很快就会有人带着魂幡过来。”
关宝林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奋力推开变形的车门,跌出车去,重重摔到地上,再爬起来,踉跄着跑出小区,沿街向前狂奔。
冬夜冰冷,寒风呼啸。
天上飘起了轻雪。
街面上白了一层。
关宝林踩过,留下一串鲜红的血脚印。
他就这样不停地奔跑,几十分钟都没有停止。
间中哪怕摔倒,也会马上爬起来。
黑暗渐渐淡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街头开始有稀稀落落的行人。
看到满身鲜血,沿街狂奔的关宝林,人人驻足,惊异莫名。
雪停,风住。
一束冬日少见的金色阳光刺破乌云,落到街头,照到了关宝林身上。
他慢慢停了下来,伸手接了一缕阳光,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狂笑。
毫不在乎街上行人的目光。
“天亮了,哈哈哈,我赢了,哈哈哈……”
阳光之下,冰寒彻骨,整个阴神都有种冻僵的感觉。
但也仅此而已。
远不像第一次接触阳光时那般仿佛下一刻就会魂飞魄散。
陆尘音教我的磨刀法子,不仅仅能治疗阴神所受的阳气灼伤,还有强化阴神之能。
我飘到关宝林身旁,轻声对他说:“你跑不掉了。”
关宝林的笑声戛然而止,无法形容的恐惧之色涌起,伤痕累累的面孔扭曲得没了人样。
“不可能,这不可能!太阳出来了,你怎么没有魂飞魄散!你,难道你修成了阳神!”
他疯狂挥舞着手臂,再次踉跄着向前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滚开,别缠着我!”
如此跑了百多步,他一头栽到地上不动了。
街上行人议论纷纷,有胆大的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可没等人凑到身边,关宝林突然又跳了起来,紧闭着双眼,发出惊恐的尖叫,“别缠着我,别杀我,我不想害死你们的,我没有啊……”
他睡着了,进入噩梦,术法发作。
没人能知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但可以想见会是他心底最恐惧的。
他就那么闭着眼睛,尖叫着乱跑,两手在身上乱抓乱挠乱扯。
他的手指上还带着铁指套,随便一抓就衣碎皮开。
没跑出多远,他的衣服都变成了碎布条,全身血肉模糊,凄惨无比。
但他却还是没有停止,继续在身上抓着挠着,仅仅是皮肉已经满足不了他,他从身上抓下一块又一块血肉沿街乱扔。
街上行人被骇得大惊失色,纷纷躲闪。
关宝林就这么抓着跑着,几百米跑出去,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跪到地上,头一垂没了动静。
此时此刻的他,如同受了剐刑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我飘过去,探手将他的魂魄抓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他的魂魄会在天黑之后才离体化鬼。
现在抓出来,被清晨的阳光一照,登时魂飞魄散。
远处响起了尖厉的警笛声。
我转身离开,返回藏身处。
阴神方一归体,体表立刻寒意彻骨,皮肤表面竟是结了一层薄冰,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细碎的冰茬儿。
我略微调息片刻,便恢复正常,解了这家人的术,换成曹奇的样貌,跑到站前找家旅社包了个房间,便即抄着手上街厮混。
火车站前,四通八达,龙蛇混杂,向来是各种消息的聚散之地,一般来说,想知道一个城市里的诸般隐异之事,只管来车站打听就是,当然前提得是懂得春典,能够混进江湖人的圈子才行。
到了晚间,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各种消息就陆陆续续地传过来。
口口相传的消息,其间少不得你添两句我加两句,到最后不可避免地夸大其词,传得神乎其神。
但刨去那些过于离谱的内容,再结合我自己经历过的,还是很容易判断出其间真实有效的部分。
关宝林当街疯狂自残而死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尤其是这件事情里还兼杂着惠念恩夜袭康复中心被假冒的警察带走下落不明。
明面上看,这事是惠念恩继续清除京城的外道术士,清到了康复中心的关宝林头上,关宝林不肯坐以待毙,邀请京城中的江湖术士共同设计伏击惠念恩。
可这事的诡异之处就在于斗法的双方,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怎么看都透着背后有人操控布局设计把双方都给算计进去的味道,绝对不是简单的两败俱伤。
不过,潘公子别墅的事情,却没有在街面上传出来。
说明这一块的内容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由此可以推断,潘公子应该已经把这事里面有妙玄仙尊掺和的消息传了上去,所以才会封锁消息。
除此之外,街面上还有个风声,说是因为关宝林当街发疯自残而亡这事正好被个外国记者给拍了下来,在国外上了新闻,影响很坏,上面已经决定要把所有的江湖术士都赶出京城。
当然,这个风声就没有任何根据了。
京城这地方便是如此,街面上的三教九流似乎都有着通海的关系,什么大事小情都能传出个像模像样的三两三来。
我当晚离开旅社,借了辆摩托,直奔红叶山,待到天亮,换回惠念恩的模样,堂而皇之地亮相街头,返回门头沟火德星君庙。
钱崇法与一众白云观弟子都在庙里,也没念经,而是在收拾东西,看到我归来,都是又惊又喜,纷纷拥上来打问我怎么样。
一时间乱糟糟闹哄哄好不热闹。
钱崇法把众人赶回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到殿内,倒上热茶,方才对我说:“真人,你被带走之后没多久,又有警察过来,跟我这么一对话头才知道,之前来那拨是假冒的,摆明了是要害你。公安那边立刻就安排全力查找那辆面包车,直找了大半夜,傍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了那面包车的残骸,里面还有好几具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看样子应该是把你骗走的那伙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你手里,你人又不见了,就有人怀疑你是畏罪潜逃了。我当场反驳他们,说真人你行事光明磊落,这些人真要是你杀的,你肯定不会逃跑,而是会留下来当面解释这件事情。既然你不在,那就说明这中间还有其他事情发生,你很可能是顺着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了。他们不怎么相信我的话,还是把调查重点放在你身上,想要尽快找到你的下落。年前发生这么恶劣的案件,影响极其恶劣,上面已经有人发火,严厉指示过年前必须调查办结抓住凶手依法严惩。真人你既然回来了,公安那边肯定马上就会有人上门来问话了。”
我坦然道:“来就来吧,我昨晚做的事情没有不能对人言的,想问什么让他们尽管问就是。倒是你们怎么收拾起东西来了,是要回白云观过年吗?”
钱崇法道:“我昨晚回白云观,把关宝林这事事情禀告师傅了,师傅听了你转达给他的话,就告诉我如果昨天你回不来,我就必须带着众弟子收拾东西返回白云观,而且时间也定得特别死,没有任何自己主张的余地。”
我笑了笑,道:“照神道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生怕你们卷到我的事情里去。不过,他没有对你们说我的事情吗?”
钱崇法道:“师傅说你不会死,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说,也不准我们多问。对了,当时小陆元君在场,也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