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郑定海示意了一下,然后越过看守的警察,来到两人身前。
仁智合十一礼,问:“真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反问:“大师不知道?”
仁智苦着脸说:“我这正睡觉呢,就让人给从被窝里揪出来了。可怜我一大把年纪,在京城也算是个知名僧人,却被当犯人给拉到这边来圈着,多问一句都要被呵斥。你看那边,那群是本地派出所的,都不让靠近我们,我平时跟那所长也相熟,想说句话都不让。真人知不知道怎么了?咳,不是要抄了我们玉福寺吧。我们虽然也卖点小东西挣钱,可真没犯过大错,不至于整个抄掉。”
我说:“大师不要避重就轻,一会儿审你的时候,一定老实回答。”
仁智道:“我回答什么啊。那个什么,我昨天刚跟道正大师把承包合同谈妥,这寺里的事以后都归道正大师管啦。”
道正道:“方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说:“大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一个道士,就算再爱强取豪夺,也不至于抢你个和尚庙吧。郑六,知道吗?”
仁智道:“知道啊,京城数得着的纨绔衙内,去年真人来我们寺那个事情,他也在场,我见过的。”
我说:“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他被人绑到你们后院菜园子关着,剃了光头不说,下身还受了重伤!大师啊,经营再困难,也得走正道,可不能想不开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你是出家人啊。”
仁智目瞪口呆,“啊?绑架郑六?这个,真人,这话可不能乱讲,我没干过,不对,我们绑他干什么啊,不想在京城呆了吗?”
我说:“这你就得跟警方解释了,人是在你们这里发现的,看到跟着我的那人没有,郑六的父亲,郑定海,知道他吧。”
仁智脸色就有点发白,道:“知道。七十年代的时候,也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前些年还因为跟小姨子搞一起气死了发妻闹得满城风……罪过,罪过,这话不是贫僧该说的。”
我说:“他一直跟我在一起,亲眼看到郑六的惨样,现在可是憋着一肚子火呢。”
仁智满脸苦涩地道:“真人,你是知道我的,只会念参禅,连寺院都经营不明白,哪会起绑架勒索这种歹意,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跟郑先生解释一下。”
我说:“你们可以自己跟他解释。警察审问的时候,好好回答就行。”
仁智道:“真人,你不知道,这位郑先生对我们这些人很有点偏见,我们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位。有些事情,不是老实照实说就能过得去啊。真人,这玉福寺现在可是归你管了,你不能不管啊。”
我说:“大师,这才是麻烦的地方。既然玉福寺跟我有关系,我也一样嫌疑很大,自己都得想办法说清楚,哪有资格替你们解释?真要解释不明白,怕是连自己都要陷里了。大师,你老实说,你跟这事真没关系吗?要真没关系,为什么人会被关在你这里?我跟你透个消息,那帮人是去酒店绑的郑六,当时拍下了带头绑架人的脸,已经锁定了身份,是一个在琉璃厂开古董店的,叫王大魁,一直是个清清白白的老实人,连个案底都没有。你认识这个人吗?”
仁智凝神苦思,道:“没有印象了。不过琉璃厂开店,说什么清白人,那不是笑话嘛,全国谁不知道琉璃厂那片假货遍地,制贩焦一条龙,从国内骗到国外。”
我说:“那你得好好想了想。这人要是跟你们玉福寺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为什么把郑六绑了来藏在你们这里,而且人还剃度了,连戒疤都有,这是正式收入门了,真要说起来,你这方丈第一个跑不了。”
仁智道:“那脑袋上的头发谁都能剃,戒疤也随便烫,不能就因为这个往我们身上栽啊。”
我说:“那戒疤烫的,规制正确,不是外行人下的手。大师啊,你要是跟这事没关系,你们玉福寺那就是出了内鬼,你得把这内鬼抓出来才行。”
说到这里,往前一步,道:“大师,法网恢张天罗布啊,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别想着能逃过去。”
说到天罗的时候,特意慢了一点,语音稍稍放重,还给仁智使了个眼色。
仁智愕然。
道正便扯了他一把,合十道:“真人说的是,神佛无相空明证,我们一定好好想一想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认真同警方配合。”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回到郑定海身边。
郑定海板着脸,也不多问,同我一起走出山门。
街上已经白茫茫一片。
郑定海也不坐进车里,只靠山门站着,往身上摸出包烟来,倒了一颗塞进嘴里,原是想点火,但却停下,又重新倒了一颗递给我。
我摆手道:“贫道不吸烟,你自便吧。”
“不抽烟好,抽烟有害健康。”郑定海点着烟,深吸了一口,怔怔看着满天飞雪,“小六他妈在的时候,总劝我少抽,还想让我戒烟,每次说多了我都会发脾气,她人没了之后,就再没人劝我戒烟了。她走的那年,也是这个季节,那天也是下了大雪……还有三天就是小六的生日,也是他妈的忌日了……我不怎么会管孩子,事情又多,小柳说话小六也不听,结果养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脾性,如果他妈还在的话,他就算不成器,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问:“郑先生这是在后悔?”
郑定海道:“要后悔,当年也后悔过了,现在没什么可再后悔的了。如果小六这次能平安无事,我会打发他出国,再也不许回来。”
我说:“战俊妮应该不会同意吧,她在金城的摊子极大,而且里面涉及的利益范围非常广,就算她想走,很多人也不会容许她就这么一走了之。”
郑定海道:“难道给自家子孙谋个后路都有人要拦着吗?我们家老头子只是退了,可还没……”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