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道:“做人自然要重信守诺,咱们做为高天观弟子,又是答应的赵开来,就更要说到做到。”
说到这里,我把脸一抹,换了小五的容貌,弯腰躬身,向门口一伸手,道:“有请惠真人。”
坐在院门口的慕建国闻声赶忙跳起来,进了院子,冲陆尘音拱手道:“师姐,我在。”
陆尘音打量了他几眼,道:“差了点味道,也就能骗过瞎子。”
我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现在不像,那是差了行头,惠真人赶紧打扮起来啊。”
慕建国应了一声,转身进屋,没大会儿出来,道袍在身冠在头,眉眼做了调整,俨然就已经有七分相似,走出来,大大方方坐到陆尘音对面的位置上,自袖子里掏出卷经书,来侧身垂首阅看,七分相似登时成了九分。
陆尘音嗤笑了一声,道:“凑和吧。”
我便把喷子军刀斩心剑放到桌上,道:“带在身上,足够了。”
陆尘音微微皱眉,道:“怎么什么都不带?”
我说:“皇城根下,首善之地,不好闹得太过。”
陆尘音问:“只靠邵老头的刺刀?”
我说:“刺刀折在高野山了。不过不要紧,当初进金城的时候,我也是只有两个拳头,还不是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陆尘音道:“那不一样,金城那时候对付的不过是小猫两三只,京城龙蛇混杂,还是带样东西傍身比较好。”
我说:“我去找照神道长借一样。”
陆尘音摇了摇头,回头看向木芙蓉树。
我说:“这个可以,给我来十根八根。”
“美得你!”
陆尘音白了我一眼,起身走进房内,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斑驳老旧的皮袋扔给我,道:“这是师傅年轻时用的,原本两长一短,长的一把追杀她那个参加维持总会的师兄卓玄道时折在川中山城,另一把刺杀维持总会会长计过真时折在魔都,后来她就过黄河加入队伍,再不以江湖人身份行事,这把剑就藏了起来,算是逃过了折损的劫数,收我做徒弟的时候,把这玩意送给了我,不过我不耐烦用剑,拿到手一直没动过,给你吧。”
皮袋里面是一柄连鞘的短剑。
小臂长短,柄和鞘都是木头的,缠着乌黑的布带,连个剑格都没有,瞧起来甚是粗糙廉价,要是放到工艺品店里,十块钱一把不带有人要的。
可这其貌不扬的短剑,一拔出来,却是寒气逼人,剑身宛如一泓清水,在暗夜中映着院中灯光,反射出闪电般的流光。
“好剑!”我赞了一声,“有名字吗?”
陆尘音漫不经心地道:“大概有吧,我没问过,师傅也没说过。剑就是剑,问那么多干什么,名字再花哨,不也是砍人用的?跟在工厂拿个钢片子车出来的没什么大区别。搁我手里,它也没机会去砍人,倒是可惜了。剑是凶器,不砍人怎么能养得出来,再好的时间久了也会钝得砍不动人,给了你倒正合适。”
“可惜时代不同了,不然的话,它一定能成为名震江湖的神剑。”我将短剑往袖子里一藏,抱拳施礼,“多谢师姐赠剑。”
陆尘音挥了挥手,道:“这是师傅给我的,不能白给你,你得拿东西来换,先记下,等以后我想要什么,再跟你提。”
我道了声“好”,对慕建国道:“明天赵开来会派人送样东西来,你不用多说,只管留下,告诉来人回去等消息就行。如果没出差错,最多两天,就会有人来给你个消息,你也不用多问,只管记清楚就是。”
慕建国一一应了。
我把事情交待清楚,也不再多说,转身出院,依旧顺着后墙翻出去,落地就看到照神道人依旧蹲在对面树上,便冲他一笑,抱拳遥遥施礼。
照神道人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嘴巴开合,无声说了句话。
“我还以为你就出去一天,敢情你是压根就没打算在观里呆着!”
我无声回答:“两枚大钱呢。”
照神道人嘴唇微微抖了两下,不看了我,抄着袖子,给在树杈上,好像只守家的夜猫子。
离了白云观,我借了辆自行车,一路骑至京城站前,将自行车随便丢在了胡同角落里,寻了个傍阴守轮子的单趟小地出溜迷了扒衣服换上,又将头发弄得乱草一样,便抄着袖子猫着腰往候车厅溜达。
刚一进候车厅,没逛上多远,就被盯上了。
四个小地出溜凑过来,不动声色地把我围在当中,为首的半大小子,也就十五六的样子,横眼睛看着我,低声道:“哪飘来的掉毛子,懂规矩不就特么乱出溜?”
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兄弟来点个帆子,不开张做买卖。”
为首的小地出溜道:“特么的帆子是这么用的吗?春典都能用差了,你是个空子吧。”
我说:“兄弟没浮过海面,以前都在门头沟混混啃,不懂面上规矩……”
那小地出溜道:“你特么不会春典就别乱用了,听得我这个难受,直说吧来找哪个,有名号的我牙哥都认得,给你指条明白道。”
我连忙双手一合,并起的两个大拇指冲着那小地出溜晃了晃,道:“谢谢牙哥,咱这站前有位叫老板子的老相客不?”
那小地出溜抬手就往我脸上扇。
我微一侧脸,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道:“牙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那小地出溜使劲一挣,没挣开,登时大怒,骂道:“特么的放开,信不信我废了你!”
一边骂一边给围着我那三个小地出溜使眼色。
可这三个小地出溜却呆呆站在原地,对他给的信号没有任何反应。
我手上微微加力,那小地出溜便哎哟哎哟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斜眼往边上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东南墙角处蹲了个中年男人,裹着件脏兮兮的棉大衣,一头乱发了似鸡窝。
那中年男人本来正往这边看,被我拿眼一扫,大大方方地冲我笑了笑,站了起来。
我拖着那小地出溜走过去,剩下那三个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到了中年男人面前,我松开手里的小地出溜,道:“老相客,怎么称呼?”
中年男瞟了眼被我抓住的小地出溜,摸烟盒弹了两根烟出来,递到我面前,道:“好说,兄弟张嘴等,海上兄弟抬爱赠了个笑号铲地杵,如今吃这一口站台饭,候车厅这一片都是兄弟的关园子。”
我接过一根,夹到耳朵上,说:“原来是魏杵爷,兄弟拜的是门头沟阎老爷,早听过魏杵爷的大名,失敬,失敬。”
虽然嘴里说着失敬,但我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敬的意思,反手把那小地出溜牙哥扯到身边,道:“这位兄弟有点坏规矩,还给杵爷,再好好收拾收拾,像个样再出来趟街,不然迟早让人打死。”
牙哥急忙叫道:“杵爷,他想打听……”
铲地杵呵斥道:“闭嘴,先谢过老合赏恩!”
牙哥立时不敢叫了,道:“谢老合赏恩,以后我发达了,一定给您立个生祠,天天烧香供奉。”
我说:“不敢,兄弟跟你是一溜的,可不敢在你这里称一声老合。”
牙哥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京城江湖水深着呢,别以为有点本事就能平趟着走。这做人呐就得脚踏实地……”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铲地杵就一巴掌煽在他的脸上,道:“让你谢老合赏恩,你特么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算特么老几啊,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
牙哥低头捂着被打到红肿的脸,不敢吱声了。
我说:“赏恩算不上,都是张一张帆子的门中兄弟,现在提个醒,省得以后丢了命。”
铲地杵道:“兄弟仗义,来站前这是想找个地方开张?这我劝你别想了,自打去年窦七爷崴了,这站前七个伙子抢到现在,所有地头都分完了,你现在要插进来,那就同时得罪所有伙子,别说你了,门头沟的阎老爷也吃不消。”
我说:“杵爷误会了,我在门头沟得了位贵人指点,来站前找个叫老板子的,趟条道出来,去海面上张张帆。”
铲地杵给自己那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气,这才道:“想见板爷啊,这可不容易,板爷一般不见外人,指点你那位贵人叫什么?”
我说:“高老三。”
铲地杵登时就是一惊,仔细打量了我两眼,突然热情起来,道:“原来是高三爷的路子,兄弟你倒是早说啊。别的人不见,高三爷介绍的人,板爷一定会见。走,我带你去见板爷。”
我问:“杵爷认识这位老板子?”
铲地杵道:“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板爷就是我们这伙子的老佛爷,当年跟窦七爷拜过把子,这次带我们来站前霸道,也是为了保住七爷的这份基业。”
我点了点头,道:“那就请杵爷带个路吧!”
铲地杵领着我便往站外走,边走边道:“来,这边来。抽烟啊,别跟我客气,抽完了喜欢就拿几包走。这是板爷配的药烟,提神醒脑,一根抽完,好几天都不困。”
我拿下耳朵上夹着的香烟,手指一错,就悄然换成自己的烟,递给铲地杵,道:“杵爷,你是地主,这烟得我给你敬才合规矩,尝尝我这个,去年从个去门头沟徒步的点子身上摸来的,就白壳子,连个标都没有,阎爷尝了,说是特供的,市面上买不着,我这运气实在不错。”
铲地杵盯着我的手指看了又看,这才接过烟,道:“兄弟这夹子活玩得真是溜,混在门头沟那地方确实屈材了,正应该来海面上张张帆子。”
他把烟卷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赞了一声好味,却不抽,也夹在耳朵后面,道:“这烟不好搞,等回头馋了再抽。”
我便摸出半盒白壳子烟,塞到铲地杵手上,道:“杵爷喜欢就都拿去,实在是我也就剩这么半盒了,要不在肯定给你的整装的。”
铲地杵喜笑颜开,把白壳子仔细揣起来,当先领路,那四个小地出溜则紧跟在后。
打车站候车大厅出来,往前一走,没多远,便拐进个胡同里,七拐八拐如同迷宫一般,拐了好一气,便来到一趟平房前,门上挂着招牌,“洪福旅社”。
“这是老板爷的坐地口,平时他就在这边后院呆着,基本很少出门。”
铲地杵说完,领着我们打正门走进去,也没答理前台的服务员,径直穿过前面旅舍,来到后院处。
院子里赫然有十几个半大孩子在练功,有沸水捡皂的,有爬杵上下的,有马步蹲桩的……倒是极热闹。
看到铲地杵出现,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的事情,热情地拥上来打招呼。
铲地杵跟众人寒喧了几句,径走到院底一处门窗紧闭的平房前,敲了敲门,道:“板爷,有个小地出溜,得了高三爷的指点来拜访你,想求条出路。”
房内响起个含混不清的声音,道:“叫他进来吧。”
房门旋即无声打开。
铲地杵松了口气,赶慢转回来,道:“抓紧时间,板爷的事情多,他要问话的话,你得老实回答,别耍滑头。”
我应了一声,铲地杵便站到房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瞧了瞧黑洞洞不见半点光亮的房间,心里已经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猜出个大概。
因为,这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人,活的,死的都没有。
既然没人,却又我诓进屋,目的根本就是昭然若揭。
我深吸了口气,给自己点了根烟,先吸了两口,这才迈步走进房中。
铲地杵紧跟着走进来,四下张望了片刻,一脸古怪地道:“板爷人怎么不见了?”
一群小地出溜鱼贯而入,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铲地杵便对我说:“兄弟,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找找,板爷爱跟我们这些后辈闹着玩,经常这样前头答话,后头就溜出去藏起来让我们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