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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这一日。

盛京传回了鲍将军大获全胜、彻底拿下北翊疆土的好消息,北翊公主和吴正烽带头投降归诚肃明,另有大公子吴正洹在北翊帮忙新建政权。

而史念鉴带着淮南公主伽因正式打响了攻打淮南的第一仗,捷报尚在途中。

多喜临门,又是新春大吉的好日子,但整个盛京没有一丝热闹的氛围,零星商铺开着,行人脚步匆匆。

吴正珩骑着快马从长街过,脑海中不断浮现两年前的大年三十,那时万人空巷、热闹非凡,慕蓁熹和他在百姓中讲话,构思了一个慕蓁熹的理想国,吴正珩的阴谋国。

寒风咧咧,吴正珩的喉咙中灌满了冷空,一切恍惚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慕蓁熹好好的。

马儿在洗影山脚停下,吴正珩下了马,将马儿拴在旁边荒废的马厩处。

旧地重游,身边佳人不再,参天古树不改分毫。

当初的不屑傲慢算计全都不见,他一步步拾阶而上,缠绕在心上的纷纷扰扰也都一一消散,只剩下那最初的、最宝贵的诉求——

是当初的那一株冬日红梅。

是偶然在匣子中发现的新奇连环画,翻动着画本连起来的最后一页上的美好向往。

是在西北栈道边,从火红的夕阳中走出身影,落落大方地提出约法三章、要谈一场直到天荒地老之恋的清脆声音。

是在盛京街道上,无数百姓围观喝彩声中,天地间第一次被人真心对待、大胆示爱、公然求娶时的怦然心动和真心不负。

是那无数个夜晚的欢娱、开心时的撒娇、落寞时的相拥,是能在大吵大闹后仍然想要在一起的默契,是彼此愿意交付性命的爱意。

树林重影,勾勒出多年前的余风,再次吹拂起旧人的青丝。

山顶处,洗剑寺一点点映入眼帘,吴正珩也一点点出现在打坐和尚的视线中。

风声在两人之间呼啸,常年哗啦激流的喧闹水声似也安静了不少。

吴正珩扑通一声跪在了打坐和尚面前,“大师,我信了。”

和尚抬头看了眼皇宫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迟了。贫僧指点过你,莫要强求,只要心诚意真,不用你留,也会如你愿。”

吴正珩的眼中充满苦涩,“可人都是贱的,不失去,怎么会知道有多重要?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压迫她、不强制她了,是她变了。回来的她,从一开始就给我们之间判决了死刑。”

“皇上既已参悟,便放手吧。”

“放手?呵……”

吴正珩虽是跪着,周身气场的凌冽丝毫没有减弱,那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眸中充满了肃杀之气,似佛挡斩佛、魔挡弑魔。

粗粝大掌狠狠地握住地上的泥土,他阴鸷地道,“最初相处的时候,我就知道慕蓁熹她不是赵喜儿,更不是寻常婢女!但我不在乎,只有她,是真心待我的。我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时,就派人去她家中斩草除根,世上再无赵喜儿,只有我的慕蓁熹。”

“她的所有,每一次的喜怒哀乐,都是由我控制的,她是我的!我不让她走,她就不能走!”

“你不是算准了她命中有劫,活不过今年吗?告诉我,如何能破局留下她?说啊,说啊!”

厉声质问,惊动林间飞鸟,在云边留下一串鸟痕。

和尚修的是无情道,可在这时紧锁了眉头,无望地道,“最后的机会,你已经失去了。或许从你们重逢的那一刻起,每一日都在消耗着慕姑娘留在这里的力量,如今,这里已经没有让慕姑娘留恋的了。”

“一派胡言!”

吴正珩红着眼眶道,“林挚儿还没有找到!长安的骨灰我还没有给她!林长白的瘸腿,还能医治!她在乎的宫女紫苏,我还没有还给她!北翊的战事、冤死的女子性命、国师付安的狗命……还有我,我们之间那么多的误会,她怎么可以不闻不问、就这么算了,甘心留下这么多遗憾离开吗!”

和尚的目光中露出些许慈悲和同情,他长叹一声道,“皇上洞察人心,比贫僧还要明白为何,何必拘泥自缚,放手吧。”

“不……”吴正珩摇着头。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过往慕蓁熹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响:

她说永远都不会放弃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看遍天下的风景。

她说爱一个人的同时,就是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伤之痛彻心扉,所以他们要坦诚相待。

她说,会争吵怨恨,是因为还在爱着对方。如果有一天彼此沉默、不再解释,那才是彻底失望、爱意消散的终结。

她说彼此信任、忠贞,互相尊重、坚定对方,即便爱的千疮百孔,但爱了就不后悔,被伤害也自认。

可他错了。

机会就在他面前,他还是错了。

他想要重新来过,从北翊回来的路上,他不敢在慕蓁熹面前现身,好像这样就能将强制她回来的事情与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他给她在皇宫中行走的自由,为她肃清遣散后宫,等着她来询问,为什么会有付轻芃和大皇子。

他想了一万遍,只要慕蓁熹流露出一丝对他的在乎,只要慕蓁熹上前来抱住他,哪怕只露出一丝的脆弱,道一句“好想你”之类的示好,他会亲吻她的额头。

告诉她,他决心放下权势,江山社稷都不要了,他只要她。

可是没有。

慕蓁熹关心所有人,除了他。

愤怒、嫉妒、不甘让他煎熬万分,每一次的克制冷待,都是他极大的控制之后才能展现出来的。

他记得和尚的话,不能强迫,要她甘愿……

明明他已经改变,在按照她所想要的对待她,她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不能像之前大吵后一样,再次拥抱他!

为什么!

和尚平静地道,“皇上心中有答案,回去吧。贫僧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无能为力。”

有答案?

吴正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往洗剑寺中走去。

看着四面的罗刹石像,向来不求神佛、不信天命、只信自己的人,虔诚跪地,双手合十跪拜,“求求了,不管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要带走她,不要让她从我身边离开,我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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