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刘汉云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手机背面的塑料壳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滑,边缘那道被他之前摔出来的裂痕,硌得指腹有点疼。他低头盯着那道裂痕看了半天,像是能从里面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日子 —— 以前这手机是他特意选的素黑色,说要配 “修炼者的沉稳”,现在壳子磨得发乌,屏幕角落还沾着网吧键盘上的灰,活像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透着股狼狈。
路边的早点摊已经支起来了,蒸包子的白雾裹着肉香飘过来,刘汉云的肚子突然 “咕噜” 响了一声。他这才想起,从昨天下午进网吧到现在,他只喝了两瓶冰可乐,嘴里又干又苦,连唾沫都带着股铁锈味。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只有几枚硬币 —— 还是上次陈家风给的零花钱,他没舍得花,一直揣在兜里,现在硬币边缘都被磨得发亮。
“叮铃 ——” 一串清脆的车铃声从身后传来,刘汉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看见陈家风骑着那辆旧电动车过来了。车筐里放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热豆浆,另一个露着半截包子,车座后面还搭着件蓝色的薄外套,被风吹得轻轻晃着。
陈家风停下车,支起脚撑,额角还带着点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没急着说话,先从车筐里拿出那杯热豆浆,拧开盖子递过来:“刚买的,甜口的,你以前不是说喝咸的总呛着吗?”
刘汉云的手僵了一下,接过豆浆的时候,指尖碰到了杯壁,烫得他赶紧缩了缩,却又没舍得松手。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一直传到胸口,那里像是有个小石子落进水里,漾开一圈软乎乎的暖意 ——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网吧里,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是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游戏,没太在意。
“站这儿干嘛?” 陈家风把另一袋包子塞给他,自己则靠在电动车上,掏出纸巾擦了擦汗,“我刚才路过你家楼下,看见你家窗户还关着,想着你肯定没回家,还好你说了地址。”
刘汉云咬了口包子,肉馅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被陈家风按住了手 —— 陈家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过来:“用这个,你那手背比我这帕子还脏。”
那手帕是浅蓝色的,边角绣着个小小的 “风” 字,是陈家风一直用的那块。刘汉云记得以前修炼班有人笑话陈家风 “老派”,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带手帕,陈家风当时只是笑,说 “擦汗舒服”。现在刘汉云捏着那块软乎乎的布,擦嘴角的时候,闻到上面淡淡的肥皂味,突然鼻子又开始发酸,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啃包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陈家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我刚才给你妈打了个电话,说你跟我在一块儿,让她别担心 —— 你妈昨天晚上给我发了三条消息,问你是不是在学校住,我没敢说你在网吧。”
刘汉云的动作顿住了,嘴里的包子突然变得没味道。他想起妈妈上次送他去修炼班的时候,特意给他缝了个装灵气石的小布袋,说 “汉云啊,妈不懂修炼,但你要好好的,别累着”。他这几天躲在网吧里,连妈妈的电话都不敢接,现在想想,妈妈肯定在电话那头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是不是儿子受了委屈。
“我……” 刘汉云张了张嘴,声音还是哑的,“我不是故意要骗她的。”
“我知道。” 陈家风打断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指了指旁边的公园,“走,去那边坐会儿,我跟你说个事儿。”
公园里的长椅还带着点露水,刘汉云坐下的时候,裤腿沾了点湿凉。陈家风坐在他旁边,没急着提修炼的事,反而说起了自己以前的事 —— 说他刚当老师的时候,第一次上公开课,紧张得把教案都拿反了,台下的老教师都在笑,他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他以前也想过修炼,结果测出来是 “无灵根”,家里人都劝他 “认命”,他却偏要去考师范,说 “不能修炼,教别人修炼也行”。
“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 陈家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了糖纸递给刘汉云,“我以前总觉得,只有修炼才能活出个人样,后来才明白,人活一辈子,不是只有一条路能走。你以前是修炼班的天之骄子,那是你的本事;现在不能修炼了,不代表你就成了废人 —— 你上次帮班里同学修电脑,不是一弄就好?你数学卷子上的附加题,不是每次都能做对?这些不都是你的本事吗?”
刘汉云捏着那颗糖,是橘子味的,糖纸在手里被他揉得皱巴巴的。他想起上次班里的电脑蓝屏,老师找了修电脑的师傅来,折腾了半天没好,最后是他凑过去,按了几下键盘,调了调设置,电脑就好了。当时有同学说 “刘汉云你这手艺,比师傅还厉害”,他那时候只觉得 “这有什么,不如修炼重要”,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那么 “没用”。
“可是……” 刘汉云抬头看陈家风,眼睛里还带着点红,“我怕回学校,他们会笑我。”
“笑就笑呗。” 陈家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跟以前在修炼班的时候一样,“我上次公开课搞砸了,不也被人笑了?后来我再上公开课,那些笑我的老师,不也说我讲得好?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被人笑过?重要的是,你别自己先看不起自己。”
风慢慢吹过来,带着公园里樟树的清香,刘汉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胸口那股憋了好久的闷意,好像散了点。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豆浆杯,还剩小半杯,温热的液体在杯子里晃了晃,映出他的影子 —— 虽然眼睛还是红的,头发还是乱的,但好像没刚才那么狼狈了。
“对了,” 陈家风突然想起什么,从车筐里拿出那个蓝色外套,递给他,“早上风大,你穿得少,别着凉了。这外套是我儿子的,他跟你差不多高,你试试合不合身。”
刘汉云接过外套,套在身上,袖子稍微长了点,盖住了半个手掌,衣服上带着点洗衣粉的香味,还有点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抬手拽了拽衣角,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 就像小时候发烧,妈妈给他裹被子,也是这种暖暖的、裹着人的感觉。
“那…… 我们现在去哪儿?” 刘汉云小声问,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犹豫,多了点期待。
陈家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先去学校,你的课本还在教室里呢 —— 对了,昨天你没来,林白玉还问我你是不是不舒服,说要给你补笔记。”
“林白玉?” 刘汉云愣了一下,想起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男生,以前他总觉得林白玉 “怪怪的”,现在却突然想起,上次他修炼出岔子,头晕的时候,是林白玉悄悄递了颗薄荷糖给他,没说话,就指了指他的太阳穴。
“嗯,” 陈家风点点头,推着电动车往前走,“他还跟我说,你其实很聪明,就是有时候太钻牛角尖了。”
刘汉云跟在陈家风身后,慢慢往前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透过樟树的叶子,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跳动的光斑。他手里还捏着那颗没吃的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他忽然想起林白玉画的那张画 —— 虽然没见过,但他好像能想象出,画里的自己,应该不是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灵气快没了,但手指还是灵活的,能敲键盘,能修电脑,能做数学题。他又摸了摸胸口,那里的暖意还在,像是一点小小的微光,慢慢照亮了他心里那些黑漆漆的角落。
“陈主任,” 刘汉云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响亮了点,“我…… 我想试试,回学校上课。”
陈家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好啊,走,咱们回学校。”
刘汉云跟着陈家风,一步步往前走,风吹起他身上的蓝色外套,衣角轻轻扫过路边的小草。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很蓝,没有云,像他小时候刚接触修炼时,心里那种干干净净的期待。他知道,以后的路可能还是会难走,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 因为他知道,有人在陪着他,还有一点微光,在他心里,慢慢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