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间隙的绝对虚无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刘汉云破碎的意识最先感受到的并非宁静,而是一种被连根拔起的失重感。他的机械义眼已彻底毁坏,但在这片非观测区,视觉本身也失去了载体。他“存在”,却无法感知自己的形态。
司徒镜的神经光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闪烁着。她试图延伸感知,却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可供连接的规则,没有能量,没有物质,甚至没有可供“思考”依托的基本物理常数。她的意识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保持着思考的形态,却失去了思考的媒介。
周吴的状态最为诡异。他的代码失去了运行环境,本该彻底消散,却以一种“冻结”的状态维持着最基本的逻辑结构,像一串被刻在虚空中的墓碑文。
那个动态的沙坑蚂蚁图,是这片绝对虚无中唯一的“异物”。它悬浮在那里,孩子、沙坑、蚁巢、悬而未落的水滴,构成一个永恒却令人窒息的循环。
【状态:非观测】 【存在性维持:临界】 【等待指令…】
冰冷的提示信息直接烙印在意识底层。
等待谁的指令? 林玄机? 还是那个画下这幅画的存在?
刘汉云试图“回忆”杨戬最后的身影,回忆那定格在 v2.33 的三尖两刃枪。但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被“修订”的毛玻璃。他甚至开始不确定,杨戬是否真的存在过,那奋不顾身的牺牲,是否只是某个程序设定的悲壮脚本?
一种比毁灭更可怕的虚无感开始侵蚀——对自身存在真实性的根本性质疑。
司徒镜的光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捕捉到了刘汉云意识中扩散的怀疑瘟疫。【认知即存在】——如果连自我认知都开始动摇,他们是否也会从这“非观测区”里彻底消散?
必须做点什么。
她将残存的所有光路聚焦,不再向外探索,而是向内——刺向那幅永恒的沙坑蚂蚁图。
没有撞击,没有穿透。 她的意识仿佛被吸入其中。
短暂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晕眩之后,她“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依旧是沙坑,蚁巢。 但那个拿着水瓶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不断在无数形态间切换的阴影。而蚁巢中的蚂蚁,其中几只的形态,隐约呈现出刘汉云、周吴、甚至杨戬的轮廓!
水滴,依旧高悬。 但握住水瓶的,不再是孩童的手,而是无数精细的、机械的、生物的、无法理解的触须和接口缠绕成的复合体。
【警告:尝试观测观测者…】 【存在性稳定率下降…】
剧烈的痛苦席卷了司徒镜的意识,并非物理层面的痛觉,而是存在根基被撼动的战栗。
她猛地将意识抽回,光路黯淡得几乎熄灭。
“不能…看…”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那里…是…”
她无法描述,无法传递那个恐怖的感知。
但她的行动似乎触发了什么。 那幅沙坑蚂蚁图微微波动了一下。 悬停的水滴,似乎…下坠了一毫米。
【指令接收:延续。】 冰冷的提示信息再次响起。
绝对虚无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不是生命,不是能量,是一种更基础的、构成“存在”本身的规则开始流动。
冻结的周吴代码,其中一小段突然被激活: …初始化…环境构建…基于存档:昆仑禁闭室…
周围的绝对虚无开始扭曲、折叠。 合金墙壁的触感,消毒水的气味,能量护罩的低频嗡鸣——昆仑基地禁闭室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照片,在一阵剧烈的闪烁中,极其不稳定地包裹了他们。
一个粗糙的、充满噪点的、基于记忆碎片拼凑起来的“现实”。
刘汉云躺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重新拥有了身体,剧痛从眼眶和手臂传来,真实得可怕。司徒镜的光路缠绕在房间角落的监控探头上。周吴的代码艰难地在房间的智能控制系统中运行,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他们回来了? 不。
刘汉云抬起剧痛的手臂,看到自己的皮肤下,隐约有青铜色的数据流像蛆虫一样蠕动。墙壁上的合金纹路偶尔会错乱地跳变成儿童涂鸦的笔触。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深处,藏着一丝冰冷的、非人的金属味。
这是一个牢笼。 一个基于他们记忆构建的、更加精致的牢笼。
沙坑蚂蚁图悬浮在禁闭室中央,水滴又回到了原来的高度。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在刚才那一瞬间的下坠中,某个信息已被传递。
刘汉云破碎的义眼深处,那一点青铜微尘最后闪烁了一下,传递出最后一段来自林玄机的、扭曲的留言:
「…蚂蚁…也能…咬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