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德似乎早有准备，他微微前倾身体，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铃木阁下考虑周全，这一点，我们已有完美方案。”
“我们运营的线路，并非简单粗暴的绑架。”
“在国内，我们以‘免费高端体检’或‘慈善健康筛查’的名义，精准筛选符合要求的‘志愿者’。”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对于被选中的‘幸运儿’，我们会以‘回馈社会’、‘抽中大奖’的名义，提供全程免费的‘东南亚豪华疗养旅行’。”
“他们只会以为自己走了大运，满怀感激地登上前往‘天堂’的航班。”
“然后……在异国他乡，‘自愿’为科学进步贡献自己最后的价值。”
“整个过程，合法合规，毫无破绽。”
“即便有人失踪，也只会被认定为在海外旅游时发生意外，与我们毫无干系。”
这番将同胞视为牲畜般算计、坑害自己人的龌龊计划，却让在座几人眼中精光闪烁，纷纷露出满意的神色。
“妙啊！”另一位秃顶的高层抚掌轻笑，“将麻烦转移到国外，还能让那些底层垃圾在消失前对我等心怀感激！”
“野藤君，难怪藤野沙织如此推崇你，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
“呕……”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干呕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正是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的葵音！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良知的剧烈谴责，让她终于无法控制生理上的反应。
“葵音？”宫川弘一眉头微皱，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了？”
葵音猛地回过神，感受到那些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
她强忍着眩晕和恐惧，深深低下头，用细若游丝、带着颤抖的声音回答：
“非……非常抱歉！失礼了！我……我可能昨天吃坏了东西，胃里很不舒服……”
宫川弘一凝视了她几秒，才缓缓道：“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硬撑了，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
“嗨……嗨依！非常抱歉！”葵音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软垫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出了贵宾室的门。
看着葵音仓皇逃离的背影，赵明德眼神阴鸷地转向宫川弘一，低声道：
“宫川大师，您的这位学生……似乎对我们的伟大计划，抱有不该有的……反感情绪啊。”
宫川弘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确实，她天赋不错，是个好苗子，心性也纯良……”
“原本，我是打算将她培养成我的接班人，让她在未来能更好地为我们的‘事业’服务的。”
“哦？”铃木健次郎挑眉，“那现在看来，是无法为计划做出贡献了？”
赵明德接口道：“既然无法同心，那就算了，换个人培养便是。”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决定丢弃一件不合用的工具。
然而，宫川弘一却缓缓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工作上无法帮助，不代表……不能为计划做出贡献。”
在几人略带疑惑的目光中，他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道：“我选择葵音，除了她的学术潜力，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
“她的基因序列，她的身体状况，非常符合我下一步试验所需的……核心特质。”
他顿了顿，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而且，我最近听闻，她为了赚取零用钱，竟然在外面的风俗场所兼职！”
“这等行为，简直玷污了我宫川实验室的清誉，也浪费了她那身宝贵的‘资质’！”
他看向赵明德，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她无法在精神上理解并追随我们，那就让她的身体……物尽其用吧。”
“她的‘自愿’奉献，将为我下一步的研究，提供最关键的数据。”
贵宾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另外几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他们而言，一个不听话的学生，能成为推进“伟大事业”的耗材，无疑是其最好的归宿。
而刚刚逃离虎口、正趴在洗手间盥洗台前剧烈干呕的葵音，丝毫不知。
她敬仰的导师，已经为她安排了一条比死亡更加黑暗和绝望的绝路。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指尖，却洗不掉那彻骨的寒意。
葵音双手死死撑着盥洗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胃里早已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胆汁不断上涌，引发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眼泪混杂着自来水，狼狈地淌满脸颊。
完了。
这个词像丧钟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一直以来的信仰，那个由严谨数据、希波克拉底誓言和学术尊严构筑起来的世界。
在刚才那间烟雾缭绕的贵宾室里，彻底崩塌、粉碎，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什么为了科学？什么为了民族复兴？
全是谎言！是遮羞布！
那些她曾经仰望的导师、业界泰斗，他们谈论活生生的人时。
用的词汇是“资源”、“耗材”、“自愿”？
他们规划那些生命的终点时，用的是“消耗即处理”、“无害化处置”？！
这根本不是科学！
这是披着白大褂的屠杀！
是恶魔在优雅地谈论如何高效地吃人！
而她，葵音，稻田大学医学院的优秀生，宫川弘一的得意门生。
一直以来竟然是以成为这样的“恶魔”为目标而努力的！
她寒窗苦读，她挑灯夜战，她以为自己在攀登人类智慧的巅峰。
结果却发现，自己拼命想挤进去的，是一个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魔窟！
“呕——！”
又是一阵剧烈的生理性反胃，她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水。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空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
去举报？证据呢？
谁会相信一个学生的一面之词，去对抗宫川弘一、铃木阁下那样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恐怕她刚走出警视厅大门，就会“被失踪”，然后成为某个秘密实验台上又一具“自愿捐献”的“耗材”。
继续沉默？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宫川的“好学生”，将来或许还能成为这个邪恶体系中的一员？
不！她做不到！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让她恶心得浑身发抖。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彻底撕碎、吞噬。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之际，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双眼睛。
那双属于“赵桑”的眼睛。
平静，深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肮脏的内幕？
他混进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摧毁这一切？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划过的微弱星火，虽然渺茫，却瞬间刺破了她心中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做到……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镜中狼狈不堪的自己，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决绝的光芒。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任由自己，或者更多无辜的人，成为那些恶魔的“耗材”！
哪怕希望再渺茫，哪怕前路再危险，她也必须做点什么！
她快速用冷水拍打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需要找到“赵桑”，或者，至少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深吸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实验服和头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然后毅然推开了洗手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