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宝靠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那瓶鲜榨橙汁，一口没动。听见门开声，他抬眼望去。
杨露重新走进来，步伐稳，脸上没太多表情。
她走到茶几前，将手里的一叠病历资料轻轻放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刚刚林市长找我聊了几句。”
李二宝眉毛轻挑：“聊什么？”
“她让我确认一件事。”
杨露语气平稳，“她说，她知道你信我，但她想知道，我跟你之间——有没有超出秘书的那种‘信任’。”
她说这话时，神色不慌不忙，像是在复述别人的问题，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李二宝盯着她几秒，没说话。
“我回答她了。”杨露继续道，“我说没有，也不可能有。”
她顿了顿，像是故意给对方时间消化，又像是在斟酌措辞：“她说，她信我……但更信她自己。”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只是低头整理桌上的资料，把刚刚拿回的用药计划放好，动作一贯利落安静。
房间再次归于沉寂。
李二宝轻轻将手里的橙汁放回桌上，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没出声。
杨露没有看他，只是转身走向窗边，拉了拉窗帘，又道：“你现在需要多休息，明天上午有复查。”
语气还是一贯的专业与从容。
“你过来。”
李二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压在胸腔里的情绪。
杨露站在窗边，指尖还搭在窗帘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在片刻后转身走来。
她在他面前停下，站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听令的下属，也像是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有什么吩咐？”她语气温柔又平稳，听不出情绪。
李二宝没立刻回答，只是仰头看着她几秒，眼神很静，仿佛在透过这层表面去看她心底深处的某样东西。
“坐。”他说。
杨露微微一愣，还是依言坐到他身边。
两人之间还隔着半个沙发垫的距离。
“刚刚林媛说的话……”李二宝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委屈不委屈？”
杨露眼神轻轻动了动，随即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我早就习惯了，不算委屈。”
“你不该习惯这些。”
李二宝看着她，语气不重，却透着压抑着的心疼，“被质疑，被猜测，被拿出来衡量。”
“我习惯了。”她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早已风干的旧事，“有人信不信，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像是那些话积压太久，每一个字都要经过斟酌与小心掂量。
李二宝听着，指尖缓慢摩挲着橙汁瓶上的水珠，忽然抬手，握住了她放在腿边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有些凉，力道却不轻不重，像是在传递一种沉稳而无法动摇的信号。
“我知道你是怎么陪我走到现在的。”
他说，“有时候我一句话没说完，你就知道要怎么做。风头最紧那几次，别说是下属，就算是兄弟都撑不过来。你扛下来了。”
“你不是我身边的‘职员’，也不是个会被替代的人。”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透着一种只在极疲惫时才显露出来的温柔与深情。
“你是我最信的人之一。”
他顿了顿，“或者说……最早让我有‘依靠’这两个字感觉的人。”
杨露的眼神动了动，嘴唇轻轻抿起，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她试图抽回手，却被李二宝更紧地握住了。
“你放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管谁怎么想，我在。”
“只要我还在，就没人能委屈你。”
他说完这句，轻轻一笑，“而且你也别再这么懂事了。懂事的人，总是最容易受伤。”
杨露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她垂下眼帘，看着他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掌，指节微微收紧，喉咙滚动了一下。
过了两秒，她低头，把另一只手搭在李二宝手背上，像是回应，又像是感谢。
只是片刻，她又抽回手，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那份利落与冷静。
“你先休息吧，我去和医疗团队再确认明早的检查安排。”
她低声道，声音还是温温的，但语气已经回到她一贯的职业状态。
李二宝没有再拦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
门开的一瞬，她背对着屋内站了片刻，左手缓缓抬起，指尖抹过右眼角。
只是一秒。
下一瞬，她手落下，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门被带上，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李二宝没有动，依旧坐在沙发上，手边的那瓶橙汁依旧没有开。
他的眼神落在门上，目光深远，像还停留在刚才她转身时那一瞬。
同一时间，林媛正坐在海边疗养院二楼的临时办公区。
窗外浪声不远不近地传来，白色纱帘随风轻轻摇曳。
办公桌上的电话刚刚挂断，她手边的笔记本屏幕上还亮着曼国财政署递交的一份资料。
她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正准备起身去泡杯咖啡。
门轻轻响了两下。
她抬眸看过去，语气平稳：“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李二宝探头进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松弛神色：“你这边忙不忙？”
林媛没说话，只静静看了他一眼。
李二宝抬手指了指身后：“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
他走进来时，步伐很慢，身上那件灰蓝色的宽松运动t恤因为刚洗过脸还带着点潮气，脚步声压得很轻，像是怕打扰她。
林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收回，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坐吧。”
李二宝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往后靠了靠，看起来很放松。
“这地方不错。”他说，“比医院舒服多了。风大，声音静，光也透。”
林媛没接话，只低头翻开一本资料夹，继续批阅，看似专注，实则手指一页页翻得极慢。
李二宝静静地看着她，没催，也没打断。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林媛才开口：“你不是说过，身体还虚？怎么不在房间里躺着。”
“也是躺腻了。”李二宝笑了一声，“想透口气。”
“透气，也可以去外面阳台，不用专门来我这儿。”林媛语调平缓，却透着锋利的边。
李二宝并不恼，反而像听懂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笑着看她：“你以为我来，是怕你误会杨露？”
林媛合上手上的资料，抬头看他：“你不是？”
李二宝摇头，“我知道你找她的目的，你担心我这个时候，被感情左右，做出不理性的事情。
林媛看着他几秒，忽然问：“难道不是？”
屋内沉静了一瞬。
李二宝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拨开纱帘一角，看着外头的海天一线。
“我刚从一条命和半口气里爬回来。”
他说，“原以为很多事都放下了，很多人都远了。可有些东西，躲不掉。”
林媛靠在椅背上，眼神淡淡看着他的背影。
李二宝没回头：“这次回来，我不打算再逃了。”
他转过头，眼神很直地看向她：“不管是人，还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