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工钱……
李承乾心头一颤。
路上林甲也提到过自己的工作。
“以前啊，我每天起码得上两趟山里——早上一趟，下午一趟。早上砍来的柴火送到街上去卖，下午砍的柴火送回家去烧。靠着我有点力气，几年下来还买了辆马车，嘿嘿。”
“但后来啊，也是机缘凑巧，府台大人的马队从我的摊子前面过，赶巧我那匹老马闲着没事，探着脖子吃地上的青苔，人家的马快，一个没留神，正好从那匹老马的脖子上踩了过去。”
“你猜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跑!”
“我那是匹老马，其实也不值几个钱，贵了我也买不起，但人家的马金贵，要是因为这件事受了惊，只怕我买一百匹老马的钱也不够赔的。”
“后来果不其然，衙门的管家王福找我要耽误公事的赔偿，我说和人家百般说好话，嘴唇都磨薄了，终于应下一份为衙门送柴火的差事。”
“起初，人家答应一年内不付工钱，干满两清，但因为我这人人缘好，砍的柴火也都是上好的木头，后来多少也能赏下来点散碎银子，领一次赏钱就够花一个月的。”
“再后来，人家干脆就派我专门给衙门送柴火，挣的钱嘛，自然也比先前自己摆摊多一些。”
“不过也有坏处，像今天这种木头，要是碰上不太好说话的差人值班，恐怕就难以过关了，要真是那样是话，今天可能就白干喽。”
因此，倘若不给工钱，这一天的辛苦，包括林甲为自己受的这些屈辱，全都白费了。
李承乾暗自惭愧——自己在朝中时成天强调以民为本，为民服务，但普天之下，像林甲这样的苦命人又岂在少数!
为官不廉，鱼肉乡里者，又岂止这么一个何班头!
李承乾越想越气，伸手拉住刚要离开的林甲，怒目看向何伟。
霎时间，李承乾的周身升起一种莫名的气场，连同周围的衙役一同拉入这磅礴的伟力之中。
在李承乾目光的笼罩下，何伟也感到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老子?”
李承乾没有说话，而是朝着何伟走去，双拳紧握，手指处的关节被捏的咔咔作响，如同捏在何伟的心脏上一样，令人胆寒。
何伟没有回应，林甲则扑到李承乾上身边，李承乾低下头，看到的是一脸恳求的神情。
“别冲动，已经摆平了，算我求你……”
林甲的声音极低，手心的汗液浸透了李承乾的衣角。
何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恢复了些神气，冷笑一声，有重新向前一步。
现在，两人仅相距几步之遥，但每当李承乾想要发力时，林甲都能精准地抓住机会，向他投来祈求的目光。
但他越是这样，李承乾就越难压抑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百姓就活该受他们的欺负?
以林甲的实力，明明可以把在场的这些人全都打倒在地，却要迫于生计同他们点头哈腰，难道这就是自己口口声声说的爱民如子吗？
李承乾知道，同这些小官小吏讲道理，没人会听，自己只需要见到江南府台，自会有人处理。
因此，李承乾克制住怒意，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何伟，似乎对方已经确认自己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
“把王阮给我叫出来。”
王阮两个字一出，对面的众人明显一愣，似乎这两个字根本不可能组合在一起似的。
“我再说一遍，把你们的知府王阮，给我叫出来。”
何伟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们府台大人的名字也是你那张狗嘴配叫的?”
林甲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府人氏，但只知道现任的府台姓王，却不知其真名是什么，这位府台大人平日里都用化名，放眼整个江南府，知道其真名的人也屈指可数。
李承乾此时已然面露凶光，朝着何伟步步逼去，何伟则下意识接连后退，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出人群，直到其退无可退。
“我，我警告你，不……不许再往前走……”
话还没有说完，李承乾伸手将其衣领拽住。
“畜生，找死!”
说罢，李承乾单臂用力，将何伟反手摔出老远。
何伟毕竟有些功底，在空中使了一招鹞子翻身，平稳落地，但脸上也已经见汗，心中暗自纳闷。
“今天是撞了什么邪了？怎么出门净碰上硬茬呢？刚才出手被一个砍柴的挡下，现在又差点让乞丐把我给摔死。”
但还没有结束，李承乾见其没有受伤，又大步向其走去，众位衙役急忙拦在当中。
这时，有腿快一些的已经跑进府中禀报了府台王阮。王阮则派管家王福出来查看情况。
昨晚火起后，是王阮亲自带人把李潇潇接出牢狱，但为了避嫌，李潇潇令其先回府中等候消息，明日再行决断。
但如今已经临近中午，却迟迟不见江南王的消息，王阮不免心中烦闷。刚才又听衙役来报，言说有人搅闹府门，本想亲自查看，但王福主动请命，故此没有出面。
王福是府台衙门的大管家，平日里没少仗着王阮的势力横行霸道，今日也是有意讨好老爷，故此主动请缨。
王福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浑身破烂的叫花子正然把自己府内的衙役逼得节节后退，急忙喊道。
“慢!府台大人到!”
李承乾听闻府台来了，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发现来的是个生面孔。
“你们府台何在?”
王福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你认识府台吗你?一个臭要饭的，见我我都先寒颤!”
下一秒，王福倒在地上，口吐献血。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李承乾面沉似水，来到府衙门口，厉声喊道。
“这里面还有没有正常的活人了!会说人话的赶紧滚出来一个!”
里面许久没有动静，李承乾回过头看向林甲。
“把柴火背上，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