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婆婆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二人落座,继而道:“阿离终究年纪尚轻,心地仁善,不惯驱人之事。然老身以为,与山庄无涉之人,还是早些归去为妙。”语毕,她便提起桌上茶壶,欠身替慕容离斟满一杯茶水。
这一番举动,既为慕容离道出心中所想却碍于情面难以启齿之言,又恭谨奉茶,恪守仆从本分,事事皆以庄主为尊,可谓周到至极。
场中除却伊家姐妹与众女弟子外,唯有梅剑之、陈宛风与上官辉非属慕容山庄之人。三人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深意?一时间竟都愣在当地,神色愕然。
慕容离本打算待陈宛风养好身子,便即劝其启程归返,以免衡山派掌门陈煌近趁隙生事,并未存心将梅剑之与上官辉逐出山庄。史婆婆话一出口,不禁侧目望向身畔的梅剑之,但见他面上微露窘态,遂暗自握紧他手,意思道:“梅大哥,史婆婆并非此意,你千万别多心。”
梅剑之心下虽有几分不悦,给她暗地里纤手一握,方才那股尴尬自艾的心思,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人齐齐举杯,向座上众人遥敬,随后一饮而尽。酒过喉间,余光瞥见对面坐着的陈宛风,但见她面无表情,默然无声地举杯饮下。旋即似被呛住,连连咳嗽不止,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梅剑之心中暗自思量:“陈姑娘素来骄纵惯了,适才史婆婆当众说出驱逐之意,依她往日性子,必定大发雷霆,即便勉强克制,也少不得低声抱怨几句方肯罢休。今日竟如此隐忍,与平日判若两人,实在令人费解。”
反倒是性情沉静的上官辉眉宇间竟隐现怒意,察觉梅剑之正望向自己,立时神色骤敛恢复平静,将杯中残酒一口饮尽。
伊若水心思玲珑剔透,转瞬间便瞧出其中关窍,蓦地自座上而起,执壶斟满一杯佳酿,朗声道:“往昔除夕之夜,唯我与阿姐相依为伴,寂寥非常。今日得遇诸位,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梅大哥、陈姑娘、上官小兄弟,纵使往日有过些许不快,但此刻且将恩怨暂搁,共饮此杯,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梅剑之和慕容离料她此举意在缓和席间气氛,亦随之起身。只听椅脚咯吱作响,两桌之人纷纷举杯相应。
陈宛风自幼长在衡山之上,集宠爱于一身。曾瞧不惯秦、钟两位师兄对半途遇见的寒冰双侠大献殷勤,数度恼怒发作,自然而然的,同二人关系亦极差。直至自己因伤卧床,行动维艰,姐妹二人竟不念旧恶,日日探望,或送药汤,或备饭菜,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般日复一日,陈宛风虽口上不说,心底却早已羞愧难当。自知过去行事骄横,无端针对二人,却又抹不下面子来向二人道歉。这时眼见时机恰到好处,终于鼓足了勇气,低低启口道:“小妹向来性子急躁,过往多有冒犯之处,实在惭愧。今日特借此良机,向诸位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