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马清科长吗？”沈东升笑着把介绍信递给她，“我叫沈东升，从凤梨县外贸厂来的，要在这里一个月的专业技能培训，请您安排。”
马清看完介绍信，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全国的分厂都想来总部培训，因为每天补助两块钱。
一个月就是六十块钱，包吃包住。
关键是这些人还不干活，整天躺在宿舍里睡大觉，钱就能拿到手。
“跟我来。”马清走进办公室。
她把介绍信递给一个女同志，“给他登记一下。”
又说道，“沈同志，这次的培训需要下一线车间干活，你知道吗？”
沈东升摇摇头，“不知道，请马科长安排。”
“好！”马清说道，“你去小麦车间，帮助装卸工装卸小麦，每天至少装卸五十包，才能拿到补助。”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安静。
沈东升微笑。
这他妈扯犊子呢，分公司的技术骨干来总部培训扛包？
沈东升点点头。
“扛包？”
“我们省的林武民厂长说，我是来接受英语培训的，怎么变成扛包了？”
“可能是林厂长记错了，等下我打电话跟他沟通一下？”
说到这，沈东升指指办公桌上的电话机。
马清急忙拿起旁边的红布，盖在电话机上面。
她盯着沈东升，沈东升也微笑着盯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女文员不敢在介绍信上签字了。
“沈同志，培训英语是上午，你可以下午去扛包。”马清说道。
“好像也没问题。”沈东升伸出手，“请把总部的培训制度拿给我看看，谢谢。”
“你要制度干什么？”马清一脸警惕。
“如果制度上规定我要扛包，我就去扛。”沈东升的微笑变冷。
此时此刻，他确定对方在故意刁难他。
原因可能是地域歧视，京城人歧视外地人。
外贸厂总部的职工，歧视外贸厂各分厂的职工。
“制度在领导手里。”马清低头看报纸。
她没想到沈东升这么较真。
“制度在哪个领导那里？”
“麻烦你说一下，我去找领导确定。”
沈东升呵呵冷笑，不介意在这里闹上一闹。
总部和分子公司只是名誉上的统属关系，实际上各自为政。
这里没权力开除他，也没权力降工资。
只是分子公司给总部面子，培训生也不愿意跟总部闹矛盾，这才让马清日益嚣张。
“马清同志，培训制度在哪个领导手里？”
沈东升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盯着她，“接待培训生是你分内的工作，你不会不知道吧？”
“同志。”旁边的中年人笑道，“马科长只是跟你开玩笑，没事的。”
这人名叫董雷，是劳资科的副科长。
眼瞅着事情越闹越大，急忙站出来息事宁人。
他说道，“东升同志，你每天上午去对外贸易科学习英语，下午自由活动，一天两块钱的补助，不用去一线车间扛包。”
“你刚才是开玩笑？”沈东升直盯着马清，“你们京城人的玩笑，开得有点大啊？”
这话带着挑衅，马清的脸色非常难看，“你想咋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沈东升冷笑，“咱们是初次见面吧，你为啥对我这么大的恶意？”
“就因为我是外地人，你是京城人，所以你觉得你比我高一等？”他补充道。
“你胡说。”马清气得脸红，“全国同胞都是平等的，四九城和地方都一样。”
“呵呵。”沈东升摇摇头，“喊口号谁不会？到底是哪一点，让你有了高人一等的自信。”
董雷马上搂住沈东升的肩膀，搂着他往门外走。
“东升同志，这事儿就过去吧，人家是女同志。”
“女同志就能高人一等。”沈东升甩开董雷。
本来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马清让他去扛包做苦力，欺人太甚了。
“马科长，请给我一个解释。”沈东升选择硬刚到底。
马清觉得自己踢到了铁板上。
再闹下去，也不能把沈东升怎么样，于是决定认怂，偏过头，闭上嘴不再说话。
工作人员眼见事情闹大，马上去请更高级的领导。
不一会，两个中年男人来到。
“东升同志，我是对外贸易部的刘巨。”他笑着说道，“接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共同进步。”
“刘老师，你好你好。”沈东升跟他握手。
培训就是跟他学习，当然要客气一下。
“走吧，去咱们外贸部转转。”刘巨也想息事宁人。
沈东升点点头，跟着他离开劳资科。
心中的恶气已经出了，马清也认怂了，冲突也该结束了。
……
对外贸易部。
刘巨向同事们介绍沈东升。
“我初来乍到，请师兄师姐们多多担待。”沈东升从兜里掏出奶粉分给他们。
“哎呀，师弟太客气啦。”
“沈师弟，你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
“还是外面来的老弟阔绰。”一个中年人扯着京腔笑道。
沈东升笑着跟他们搭讪，这些人都是前倨后恭，也就值一个奶糖了。
“东升，你就跟着王彬同志吧。”刘巨笑道。
王彬就是一嘴京腔的中年人。
他笑呵呵站起来，搂住沈东升的肩膀，“老弟，你就坐在我身边。”
“谢谢彬哥。”沈东升道谢。
偌大的办公室里有十个人，等他坐下后，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等主任刘巨走了，大家开始聊天。
“老王，昨天电视台演红色娘子军了，你看了没有？”
“看个锤子。董敬，你这孙贼故意恶心人，是吧？”王彬冷笑。
“就是，天天显摆你家的电视机。”
“同志们，晚上咱们都是董敬家看电视。”
“对，把他家的房子挤塌。”
众人纷纷出言嘲讽。
被嘲讽的董敬的脸皮很厚，脸上都是嘚瑟。
沈东升听出来了，办公室里十个人，只有他家买了一台电视机，整天在办公室里装逼。
“据说今天晚上电视台播放洪湖赤卫队，又有得看了。”董敬哈哈笑。
于是他又犯了众怒，被众人轮番嘲讽。
等他们安静下来，沈东升小声说道，“我把俺家的电视机带过来，想换些钱给俺爸看病，同志们，供销社收电视吗？”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