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巨犀拉着沉重的车辇，在崎岖不平的战场边缘缓缓前行。
尽管速度不快，但车轮碾过地面时仍带起碎石与尘土，让整个队伍显得沉默而沉重。
普里等几位大魔法师倒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车队边上，体力消耗并不大。
有人嫌走路麻烦，干脆取出自己的魔法扫帚，一跃而上，低空缓缓飞行。
“你们可真够奢侈的。”车尾的杰克忽然出声，语气中带着半调侃半无奈。
众人一时没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蒙斯还正得意地调试着自己的魔法扫帚，刚准备升高一点。
魔法扫帚上那颗魔晶便突然暗淡下来，顿时失去动力，险些让他摔下来。
“这——消耗怎么会这么大？”蒙斯皱眉看着熄灭的魔晶，满脸惊讶。
“你们新来的还不清楚吧。”杰克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语气平淡。
“这是神魔战场，不是普通的位面世界。普通魔晶在这里会快速消耗能量，最好用三级以上魔兽的魔晶，但也只是勉强还算够用。”
“而真正持久的能源，是二阶黑魔晶。”
听到“黑魔晶”三个字，安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回头看了眼蒙斯，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枚散发着淡紫色光泽的魔晶：“试试这个。”
“混乱魔蛛的魔晶？”杰克眯起眼，有些惊讶。
安格递给蒙斯，“试试它在这里能撑多久。”
蒙斯接过，立刻将其镶嵌进魔法扫帚的魔阵凹槽内。
果然，这次魔法扫帚重新运转后，魔晶的光辉持续稳定。
即便飞行了十多分钟，那团暗紫色的光芒仍然稳定如初。
杰克蹙眉看着飞行中的蒙斯，语气忽然低沉了几分“你们从哪弄来的混乱魔蛛魔晶？只有渊狱和神魔战场这种才会出现，它们一般成群结队，极难对付。”
“昨天我们遭遇了一群。”达纳随口说道，“运气不错，解决了一些。”
杰克眉头紧锁，脸色微变。
他盯着安格等人，神情中不再有之前的轻松，反倒多了几分探究与戒备。
他没有多问，但那种微妙的距离感却悄然升起。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直到车队在两小时后缓缓停下。
安格本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
结果发现车队的护卫们却开始自顾自地翻找干粮，或席地而坐，或倚靠在巨犀身上开始进食。
“这是……中餐？早餐？”安格困惑地看向杰克。
“算是早餐。”杰克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神魔战场上有些魔兽会释放特殊雾气，会悄无声息地侵蚀战士的气力。如果胃里空着，这些气雾就直接消耗生命力。吃点东西能减缓这种影响。”
安格点了点头。
杰克的声音虽不大，但句句都在要害。
显然，这人虽瘸了一条腿，但对神魔战场的了解远远超过他们这群新来的。
安格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杰克的背包上，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块略微发干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缓慢，像是品味着什么极其珍贵的味道。
安格瞥了一眼，那包里最多也就剩下七八块三明治，看着微微有些发硬，显然不是什么新鲜食物。
“我突然也想吃点东西了。”达纳瞄了一眼杰克手中的干粮，说道。
“我们可没三明治。”安格笑着说，“不过麦饼、白面包倒是有。”
“我不挑。”达纳舔了舔嘴唇，“只要不是咬不动的就行。”
安格朝众人看去，发现其他人也都露出些许饥饿的神情，尤其是刚才听了杰克那番话后，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于是他从魔法腰包中取出一些麦饼、白面包，还取出一桶低度白杏果酒。
白杏果酒口感清甜，并且有股淡淡的杏香，入口柔和，最适合就着麦饼搭配享用。
众人一边聊天一边吃着东西，时不时举杯轻碰，气氛顿时变得轻松热络。
而杰克却突然僵住，嘴里的三明治还没咽下，双眼怔怔地看着那一桶淡白色的酒液。
“你怎么了？”格桑凑上前来，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哪来的这些食物？还有酒？”杰克声音发哑，仿佛在强自压抑着什么。
“我们自己带的啊。”格桑理所当然地回答，“很正常吧？”
“你想尝点吗？”安格举起果酒，轻声问。
杰克没有回应。
他只是紧紧盯着那桶酒，眼中闪烁着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那种神情，不是渴望，也不是惊讶，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怅然。
安格没有多说话。
他取出一只干净的瓷杯，倒满果酒，然后递了过去。
杰克下意识地接住，盯着杯中的酒一会儿，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一抹微红浮上他本就风霜斑驳的脸颊。
他闭着眼，仿佛品出了故乡山林间春日的气息，又仿佛看见了桌旁等候已久的妻儿。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把杯子还给安格，嘴角扬起一抹浅淡却真挚的笑。
“这白杏果酒……跟我离家前，我妻子酿的一模一样。”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安格听见。
“你是坦安斯特人？”安格接过空杯，语气温和地问道。
杰克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荒芜，“嗯，我是萨尔郡的。”
“原来是萨尔郡人。”安格微笑道，“我是北风领的，不过你可能没听过，离派特城不远。”
“派特城我知道。”杰克闻言微微一愣，语气明显轻快了一些，“看来你来自坦安斯特的边境地带，那里气候寒冷，但人都挺实在。”
也许是那一杯白杏果酒唤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安格也是同乡，再加上之前队伍里其他人对他的友好态度，杰克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脸上的防备也随之褪去。
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热情，甚至带着几分久别重逢般的亲切。
“你要吃面包吗？”一旁的格桑忽然问道，手里还拿着一小块自己啃了一半的白面包。
杰克还来不及答话，格桑已经咧着嘴笑着，把自己那块掰了一半递过去。“我不太饿，这个你吃吧。”
杰克愣了一下，接过那块松软洁白的面包，刚咬了一口，那熟悉的麦香在唇齿之间散开。
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面包还没咽下，泪水已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你怎么了？”格桑有些慌了，“我、我可没说你什么……”
“不是你的问题。”安格拍了拍格桑的肩膀，低声说，“他只是……太激动了。”
杰克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松软的白面包了。”
“平时你们吃不到这种面包？”格桑好奇地问，手里还拿着一瓶果酱准备蘸着吃。
杰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神情有些难堪，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们有面包，但这种白面包是单独贩卖的。里面没掺杂麸皮，是用精白麦粉做的，松软香甜。我……没有那么多功勋点去买。”
众人听罢，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杰克，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与沉默的敬意。
那不是施舍的怜悯，而是对于一个战士在极限生活中仍努力坚持的尊重。
安格不动声色地从腰包中又掏出两块包好保鲜的白面包，轻轻放入了杰克背包的侧兜中。
杰克看见了，却没有拒绝。
他只是紧了紧背包的带子，然后低头继续吃着那块被格桑分来的面包，动作缓慢，却格外珍惜。
片刻后，前方传来了号角声。
埃瑞克站在车辕上高声下令：“整队，继续前进！”
众人迅速收拾东西重新上路。
安格他们在队伍最后，前面的人并未注意到刚刚发生的小插曲。
行进过程中，杰克忽然转头看向安格几人，语气轻松而诚恳：“你们刚到神魔战场吧？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那我先问！”达纳抢先开口，脸上带着真挚的好奇，“你们平时吃什么？除了三明治之外？”
“营地和堡垒的食物都差不多。”杰克答道，“以肉汤、波塔日炖菜、粗面包为主。有时有熏肉或腌制鱼类，但也不常见。”
“那和我们刚才吃的白面包一样吗？”达纳继续追问。
杰克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那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递了过来。
外层的面包发黄，摸上去略显粗糙，显然是用混合了麸皮的杂面粉制成的，甚至还带着一股略涩的味道。
“这是配给的面包。”他解释道，“主打一个‘顶饱’，口感就别指望了。”
“你们怎么吃的面包都不像大战士该吃的那种啊？”达纳皱着眉说。
“这里是神魔战场，不是让你来享福的。”杰克淡淡地回了一句。
但随即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有足够功勋点，想吃什么都行，哪怕是六级魔兽的肉也能吃上。”
“六级魔兽肉要多少功勋点？”达纳又问。
“七十点，能管三天。”杰克咂咂嘴，“我只吃过一次，那还是刚来的时候，作为战场欢迎奖励。”
达纳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那功勋点怎么储存？我们到神魔战场这几天就听你们老说这个。”昆蒂娜问道。
杰克从腰间取出自己的身份牌，递给他们看。
“这是身份牌。你每次和恶鬼作战，都会由战后登记官记录战功，统计后把对应功勋点存入身份牌中。”他说。
“当然，想换东西，也得用这东西确认功勋点的数量。另外，如果你缴纳黑魔晶，也能换功勋点。”
“那我如果直接上交一千颗二阶黑魔晶，是不是就能获得一千功勋点？”阿德试探地问。
杰克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一千功勋点？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概念吗？”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
安格却仍好奇地问道：“除了击杀恶鬼，还有别的获取功勋点的方式吗？”
“当然。”杰克说道，“像我现在护送物资车队，每次任务结束可以拿两点功勋点，一个月一般能做三次。”
“那你一个月就六点功勋点？够用吗？”阿德又问。
“够了。”杰克点头，“三点拿去换食物，剩下三点攒着，用来修装备、换药剂或应急。”
“怪不得你……生活这么苦。”达纳嘴快地嘟囔了一句。
杰克脸色顿时一沉。
安格连忙接过话头，笑着解释：“他的意思是——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毕竟你付出的比我们多得多。”
杰克听完，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安格一眼，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像是答应，也像是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