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兰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沈清予嘴角那抹刻意维持的嘲讽弧度才缓缓敛去。
他转过头,正准备拿牛奶,动作却猛地顿住。
不是!刚刚还满满一桌的早点竟然离奇消失了?
沈清予惊愕地抬眼,恰好看见高止双手各叠着五六个瓷碟,步履稳健地从餐厅拐出。更离谱的是,他头上还顶了个银色的方盒子。
“……”
有病吧?!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沈清予悬空的手停滞半秒,退而求其次准备拿纸巾擦手,可找了一圈发现纸巾盒也不见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高止头上顶着的银色方块正是纸巾盒。
沈清予被气笑了,啪地一声拍案而起。
“顾赫。”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立马闪现,手里捧着两个热鸡蛋:“少爷,我刚刚从高止手里抢过来的,还热着呢。”
“……”
沈清予看着一脸忠仆相的顾赫,只觉那句“有其主必有其仆”的回旋镖正中眉心。
“谁说我要吃蛋了?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顾赫犹豫着收回手里的热鸡蛋:“少爷,去哪?”
沈清予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逐渐苏醒的景色,眼神锐利而坚定:“有件事,必须要在离开之前弄清楚。”
*
晨光熹微,为恢弘肃穆的长公主行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然而宫殿深处的私人书房内,气氛却冰冷如寒冬。
白密静坐于沉木书案后,此时他已换上一身休闲居家服,潮湿的发丝还挂着沐浴后的水汽。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一枚象牙印章,直到书房门被无声推开。
安缇垂眸走入,步态平稳如常,在距书案三步处驻足,躬身行礼:“殿下。”
白密抬眸,眸光沉敛:“我和姜花衫的行踪是你告诉沈归灵的?”
这里是S国,就算沈家人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他。而安缇恰好和沈归灵一同出现,又在沈归灵动手时袖手旁观,白密立即起了疑心。
“是。”安缇眼中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
空气凝滞片刻。
白密嗤笑一声,指节叩击桌面:“安缇,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安缇唇角极淡地牵动了一下,一张娃娃脸写满桀骜不驯:“我一直都记得,忘记的是殿下您。”
她平静说道:“亲王冕下曾经说过,他之所以努力站在高处,就是想让小殿下往后能随心所欲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虽然冕下已经不在了,但他的遗愿我会继承。”
白密瞳孔猛地一缩,只觉被挑衅怠慢,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想当然继承白冕亲王的遗愿?安缇,你未免太不把白家王室放在眼里了。”
她没有身份,只是战火遗孤。
可是王妃曾拉着她的手,让她抚摸隔着一层肚皮的心跳。
亲王还笑着说:“安缇,你有弟弟了。”
就因为这个执念,她才活到现在。
安缇神情微动,微微躬身:“我无意冒犯王室,但我的忠诚绝不转移。殿下若要治罪,我无话可说。”
白密见状,只觉一口闷气打在棉花上。
女王年事已高,亲王陨落,如今王室成员都在为登顶王座做最后一搏,其中他的母亲白拉曼和旁支王室白冽呼声最高。
这些年来,双方都想方设法拉拢安缇,但收效甚微。
安缇为了独善其身,选了替白冕守护路西法一号的差事。几年前,白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获得路西法一号的使用权,也正因此机缘巧合,安缇与沈归灵有了交集。
谁能想到,这无人能驯服的犟种最后竟主动把颈上缰绳递给了沈归灵。
但白密却又不可抑制地欣赏安缇的忠诚。自古以来亲王与亲卫团便是如此,生死羁绊比血亲手足更值得信任。
他揉了揉肿胀的脸颊:“滚滚滚!”
身为沈归灵亲卫团团长,他没有立场去惩罚一个忠心的下属。
安缇略显错愕。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白密,因为白密的母亲白拉曼野心勃勃,她不相信白密会舍弃王座选择小殿下。
但现在看来,她的判断似乎有些绝对了。
白密始终遵守与小殿下定下的规则,未曾向母亲透露内情,这本身已是一种叛变的讯号。
安缇微微颔首正要离开,白密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叫住她:
“白象接管圣路易斯又是怎么回事?”
安缇凝眉,迟疑地看向白密。
白密语气不善:“想不出理由,就等着你家小殿下被暗杀吧。”
白冕亲王在世时曾任皇室三军统帅,其中白象军团雄狮百万是亲王的绝对亲兵。白冕战死后,三军为亲王降旗,白象军团更是为亲王重改军旗,在原有的金色圣象图腾上方,叠加了一道银色断裂的王冠轮廓。
那王冠从中裂开一道缝隙,却未完全分离,象征统帅虽已陨落,其精神与荣耀永存,同时暗喻白象军团失去最高统帅后“王冠已裂”的沉痛。
二十年过去了,除女王的最高权杖外,无人能真正驯服这支最强军团。但昨晚,他们却在未收到女王调令的情况下,主动接管了一处庄园。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显得诡异。
白家王室里没有省油的灯,并非所有人都在缅怀白冕。事实上,在见不得光的暗处,无数人在为鲸王陨落而狂欢。
沈归灵的到来,正是那些人最不愿看见的。
安缇神色微动,点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待她离开后,书房重归寂静,只余窗外隐约鸟鸣。
白密揉了揉依旧作痛的脸颊和腹部,再也维持不住形象,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桌上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弹出一封邮件:
-【西郊教堂,你一个人来。沈归灵。】
白密动作一顿,眉峰蹙起。
这个沈归灵,真当他没有骨气吗?任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就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