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胡说八道。”珑儿被言公子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大家公子，怎么这么八婆？我和阿芷只是朋友，没有你想得那些乱七八糟的。”
言公子嘻嘻一笑：“我也没说什么呀，我的意思是说比起我来，不管是身世，还是熟悉的程度，你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些，你干什么一脸紧张的样子？是你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孙先生听两个人斗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拿出笔，蘸好墨，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和地址：“好了，不管怎样，老夫都感谢你们，只是眼前的事情耽误不起，既然言府出手晚了一步，估计这青峰镇上你们是找不出艾草来了，老夫认识几个采草药的山民，列出份名单，你们可以去他们那里问问。”
“那可就太感谢了。”言公子接过名单，连忙正色答谢，“我们马上派人去看看，可义军大多数来自乡野，只怕他们会更快找到采草药的山民也说不定啊。”
珑儿一把拉住言公子，“那你还不赶紧走，有这磨磨蹭蹭，贫嘴贱舌的功夫，都能找出几家卖艾草的了。”
孙先生又是一阵大笑，把两个年轻人送出了门。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珑儿探头看了一眼言公子攥在手里的那张纸，“是回府告诉言老爷义军正在收艾草的事还是直接去找这几个山民？”
言公子叹了口气，“咱们言府最近好像被人蒙住了耳朵，遮住了眼睛一样，连青峰镇上出了这种事居然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珑儿，比起你说的，我更紧张的是这一点啊。”
珑儿心里不觉一动，连忙凑到言公子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怀疑咱们府里派出去的眼线出问题了是吗？”
言公子苦笑了一下：“还用我怀疑？这不是明摆着吗？咱们先回府派人去这几个山民那里打探一下艾草的事，再找我爹和付先生谈一谈吧。”
* * *
言府里，言老爷一脸严肃地坐在书房里沉思不语。
付先生则站在他的身后，紧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爹，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言公子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问道。
“咱们府里先前就查过内奸，这次是不是又......”
“先别急着下结论。”言老爷打断了言公子的话，“眼前最紧要的是把艾草的事解决掉，孙先生的建议很好，你和珑儿处理的也很果断，不管怎样，先派出人手到附近几个州去看看，如果有必要，直接以朝廷的名义发布告，警告各地药材商人，私自买卖艾草严惩。这种时候，不拿出点手段出来不行啊。”
言公子看了一眼珑儿，不觉一笑:“你看看，贴张告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咱们是一点都没朝那个方向去想啊，唉，姜还是老的辣，咱们俩太嫩了啊。”
言老爷看着面前两个孩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你们还年轻，经历的事情太少，考虑不到也属正常，以后经验多了自然就好了。”
付先生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笑意，可言公子注意到，付先生笑得有些勉强，他似乎有点心事重重。
“付先生，你怎么看？”
“我倒觉得，既然义军没想要把这件事告知言府，咱们索性装作不在意就好了。”
付先生微笑着说道。
“可是义军到底打什么主意咱们真的不用过问吗？”言公子有些气愤，“现在各方势力正在加紧行动，除了血灵教，沐家军，谁知道还会冒出谁来，这种时候义军居然想要甩开咱们言府吗？”
言老爷无所谓地一笑：“云宸，你不觉得这种时候，咱们尽量不参与到义军的事务当中反而是件好事吗？
最近经历的这些事想必你们也都看得出来，义军已经不是以前的义军了，我当年所主张的和今天义军想要得到的几乎已经背道而驰，既然做不成同路人，不如在适当的时机适可而止。”
言老爷的语气平缓，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可言公子和珑儿都知道，这是一年以来，累积了无数次失望和幻灭后，言老爷最后无奈的妥协。
付先生低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老爷毕竟付出了十几年的心血，走到这一步还真是让人感伤。”
“算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要是对一件事过于执着，反而会生出心病，我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再不看开一点，以后的几十年要怎么活呀？”言老爷摇头苦笑着。
“可是，咱们和义军之间十几年的纠葛不是一下子说断就断的，万一以后他们真的得到天下，或者他们有一天失败了受到清剿，咱们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啊？”言公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云宸，所有的事都要未谋胜先谋败，从和义军有关联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在想退路了。
自古以来，上位者身边的人无外乎两个结局，要么跟着鸡犬升天，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要么被人忌讳，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斩草除根，连想要功成身退都几乎很难实现。
所以云宸，咱们言家没有退路，想要活着，只能不停地朝上走。
如今，虽然义军可能不是最后的选择，可咱们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其他势力的动向，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准咱们能在其中另辟蹊径，找到其他的可能。”
言老爷的话虽然不多，却足够震撼，甚至颠覆了言公子和珑儿的认知。
“爹，你这不是......投机的做法吗？”
言公子忍不住低声叨咕了一句。
珑儿也面露不解，紧紧盯着言老爷。
在他心目中，言老爷一向是个有坚持，有操守的清官，可今天的言老爷让他感到陌生。
付先生和言老爷相视一笑，从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的自己。
“云宸，珑儿，”言老爷慈爱地看着两张年轻的面孔忍不住一声长叹，“这世上存在的一切并非除了黑就是白，还有许多其他的颜色，就像我们的选择一样，明知道当初走的那条路不对，及时回头才是明智的做法，一条道跑到黑那是蠢人的做法。
尤其是我们言家，要知道，在我们身后，不止有府里这几十个人，还有成百上千个追随我们多年的同行者，作为他们的主人，我的每一步都事关重大，这种时候，我要是被什么从一而终的念头束缚住的话，那我可真就是愚蠢透顶了，所以你们记住，变通不等于投机，那是我们自保的一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