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盛夏（6
年许许带回来的第一位病人，在第二天一早登门拜访。
符不离对每一张离月牌都偷偷做了标记，旁人无法察觉其中的魔力变化，她只是一摸便知道离月牌出自谁手。
之前见到年许许害羞，符不离便猜到让她害羞的一定是位男子。若是女子，她完全没道理那么害羞，还摆出一副女子娇羞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来男子痕迹。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能让年许许从好端端的男人变成这副样子呢？
年许许之前作为男人时，算得上极为英俊潇洒，随便放到一本小说里当主角都不会有太大问题。虽说符不离亲手将她变成了女子模样，可喜欢什么样的人，并不完全由身体说了算，硬是将她的取向从女子变成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到的？
真的见到病人，她还是吃了一惊。
是男子没错，但体格和符不离想象的差距有点大。
身高比符不离都没高多少，骨架甚至比符不离看起来还瘦弱几分，脸色苍白，神情惶恐，在小月饮楼门口甚至有些不敢进来。
他还没有走进来，符不离便感觉到了他携带着的离月牌的气息。
符不离走上前，笑眯眯地伸出了手：“小哥哥，是来看病的吗？”
管一个小屁孩叫哥哥其实挺丢人的，可在小月饮楼里呆久了，这种丢人符不离已经完全免疫了。
谁让她长得一副萝莉模样。
见到符不离，小男孩终于胆大了一点，却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抓住符不离的手，只是很小声地道：“年许许在不在这里，我找她。”
“年许许啊……她在这里。你能把你口袋的东西拿给我看看吗？”符不离道。
小男孩摇了摇头，捂住了口袋：“不行，这是秘密。”
“这样啊。”符不离也不纠结，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入了大厅，并笑道，“年姐姐她在里面休息，她跟我说了有客人会来，原来是你，我等你好久了。来先在这里坐下，我去喊年姐姐。”
被符不离拉着，小男孩也终于敢于踏入小月饮楼，他有些惶恐地四处看看。
他来得虽然早，却也不比那些闲散喝茶的猎魔人早。也不知道是谁先带起来的习惯，一大早只要一开门，就总有那么几个人跑来喝天价的茶，他们或是在等任务，或是闲着没事做，许多面孔符不离都已经很熟悉了，算得上是朋友。
小月饮楼接待病人不太勤快，有诸多要求，接待喝茶的客人，倒是没有太多限制。只要能承担得起动辄百元千元的普通茶水，没惹到店里的客人不开心，别让老板娘不高兴，别在猫猫休息的时候大声喧哗乱碰这碰那尤其是猫耳朵猫尾巴，坐下来小声聊聊天是不打紧的。
有的人是觉得当初没给符不离治病的钱过意不去，所以来照顾一下生意，更多的小青年都是被符不离治疗过的猎魔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符不离哪里会不知道。猫耳朵稍微听听他们的聊天，就知道他们都在打什么心思了。
不过符不离可不愿放下架子与他们打成一片，她可是代理老板娘，总该有些架子的，再说以她的体格和那帮大男人打成一片，她只会被当成小女孩被晾在一边。粗俗的男人平日里谈笑间总少不了荤段子，也几乎只有荤段子，可只要她在，聊天就变成了今个儿天气真好云云，符不离哪里不知道他们和打卡一样天天来这里图什么，也懒得扫了他们的兴致。倒是苏伏偶尔会和他们打成一片。
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这里，还配了兵器，会吓到小孩子当然不奇怪。尤其是那位络腮胡也不刮，笑起来像个刚刚睡醒准备干活的屠夫的家伙，多看两眼就能让小孩子睡不着觉。
小男孩虽然畏惧，却也还是在符不离的带领下坐在了一边独属于客人的方桌边上。
“小龙萝，过来帮我照顾一下这位客人。”符不离喊道。
“来了！”小龙萝摇摇晃晃的就跑了过来。
她如今走路无论腰还是屁股都晃悠的有些明显，倒不是故作忸怩，只是跑起来尾巴摆来摆去，厚重的尾巴拉扯着她的整个下半身也跟着如同鱼儿一般左右扭动，配上略显雍容的腿，颇有些憨态可掬。
平时走路倒是还好，只会觉得她走路时候轻轻摇摆一下，跑起来可就不一样了，光是看到小龙萝的姿势，小客人便笑了一声。
小龙萝也不见外，只是笑道：“原来是位小客人。”
小孩子见到猫娘还能保持镇定，见到龙萝就差两眼放光了。
小龙萝的体型虽然同样娇小，却有质感的多，虽然同样矮小，略微有一点显肥的躯体，却让人有种她要是一拳头把门打穿也不是那么不合理的感觉。加上蓝色的晶莹龙角，以及长长的好看的龙尾，简直像是从童话故事里出来的一样。
小龙萝只是笑着说了两句话，小男孩便与小龙萝开始沟通了起来。
这倒也没太出符不离的预料。
比起一看就弱不禁风挨打一下能哭很久的小猫娘，还是小龙萝这种既好看又神秘还略显强大的生物，才更让孩子喜欢。
敲了敲年许许的门，里面没什么动静。
符不离拉开门，只见她躺在床上，在玩手机，一副不愿理人的样子。
“你约的病人来了，要见你。”符不离道。
“他已经来了？”年许许吃了一惊，连忙坐起了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小月饮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衣裳，随便找件宽大一些的袍子披在身上，能差不多挡住尾巴和翅膀，她便穿上拖鞋，从里屋走了出来。
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小龙萝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在小男孩的身边与他聊着天。
“年许许！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小男孩站起了身，跑到年许许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离月牌，放在了年许许的手里。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年许许的声音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你说过这是你打败他们的关键，我怕我来迟了，你又要被打。”小男孩道。
年许许接过了离月牌，扭头看向了符不离：“他已经把离月牌带来了，你可以为他治病了吧？”
符不离道：“当然可以，不过我问他是不是要治病，他只告诉我要来找你。”
“你不是说离月牌又一次为人治病的机会吗？”年许许皱眉道。
符不离看了看小男孩，微笑道：“放心吧，你的年姐姐在这里不会挨揍，这里可是她的大本营。”
小男孩看了看符不离，又看了看年许许，又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众猎魔人身上。
符不离笑道：“你既然来了，就是和我们一伙的了！小龙萝，带小客人进里面，我们好好沟通一下。”
“嗯！”
于是，在小男孩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小龙萝就将他举了起来，朝着里屋走去。
里屋的熏香让人平静，也有几分特别，是寻常嗅不到的气味。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说话。
“小哥哥，你对魔物很感兴趣吗？”符不离道。
“不，不是，没有，你们要带我去哪？”
将小男孩带入了年许许睡觉的房间，被褥上还有余温。
将他放在了床上，小小的房间塞下四个人略显拥挤。
小男孩坐在了被褥上，有些紧张。虽然身边的两位小女孩都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可显然，这两位都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
比起学校里打扮朴素的女孩子，这两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实在让他小小的心有些动荡。
按照大人的说法，这都不是正经人。
年许许更不正常，那恶魔翅膀和尾巴，根本就是恶魔。
他真的落入了恶魔的巢穴？
他咽了口唾沫，随后道：“你们需要什么，我可以偷偷帮你们。”
符不离笑道：“你和年姐姐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是恶魔。”小男孩道。
“那你还要来这里？”符不离问。
“因为年许许好弱，需要我保护才能不被发现。”
“你不怕恶魔吃掉你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不会的，因为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一伙的吗？”小猫娘抖了抖耳朵，“可你怎么看都是人类喵，和我们都不一样。”
小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的心和你们是一起的！”
“你想当个坏人？”
年许许在旁边脸色微微有些红晕，用手拍了拍符不离：“好了，不是过家家的时候了，他的病快到晚期了，再往后，他就没办法动弹了。”
“过家家？你不是带他来加入我们的吗？”符不离眨了眨眼睛。
小男孩有些紧张：“我想！我想加入你们。”
“你的身体可当不了坏人，会被好人一下子就打倒的。你和我们不一样，你长得像人类，既然想加入我们，可以偷偷当我们在人类中的卧底，怎么样？”
小男孩的眼神兴奋了起来：“好！”
“不过只说话可不算数，你的身体可长不到能帮到我们的时候。”符不离道。
小男孩刚刚有些兴奋的眼神，很快就萎靡了下去。
符不离又眯起眼睛一笑：“不过我们是坏人，当然有特别的方法能让你活下去，众所周知，坏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道具。”
“什么道具？”
“你先躺下来，闭上眼睛。你既然真的想要帮我们，那就不能这么随便死了喵。要好好长大，长大到能为我们做坏事的地步喵。”
“……但是……”
“听喵的话！”
“嗯……”
见小男孩乖乖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年许许一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符不离。
只见符不离猫尾巴高高翘着，白色的裤袜跪坐在地上，手放在了小男孩的身上，逐渐进入了某种专注的状态。
“好了！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咒语，你要好好当个人类，潜伏起来不要让人发现你和我们有关系，等你长大了，再来帮我们做事，知道了吗？”
“嗯！”
“记住，从小月饮楼出去的时候不要回头看，不许再看我们，我们的秘密只有我们知道。身为卧底，你必须保留这个秘密，直到我们找到你。你不许跟别人说，也不许主动过来找我们，否则就会露馅，我们都会被人类杀死！将来哪天我们要打倒人类，会呼唤你的。”
“嗯！”
小男孩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符不离看着小男孩的背影，一时忍俊不禁，看了一眼年许许：“你居然要让一个小孩子来保护。”
年许许道：“还是你懂得怎么骗他。”
“我也没完全骗他。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美男子能让你倾心，结果只是个孩子。”
年许许沉默了一下，随后坐在了地上，眼神略微有些空洞：“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居然是个孩子。”
“这些日子看来你接触了不少事。”
“是啊，过去我从来没想过，当一个特别的女子生活在这世界上，居然会这么难。”
她不是随便会屈服的人，可被一次次折磨，她原本的傲气已然荡然无存，如今留在这里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是什么了。
坐在地上的她，很自然地张开了翅膀，支撑着她的身体，使得她靠的能够舒服一点，尾巴也下意识地盘在了腿上，在她的大腿上盘了好几圈。微微并拢的双腿，下意识呈内八的双脚，瑟缩着的身体，以及略显无奈的面孔，实在没有几丝男子该有的样子。尤其是那语调，甚至让符不离都隐隐有些同情起她来。
分明就是个女孩子嘛。符不离心道。
看来这位也一样堕落了呀。
她曾经那么强，强到可以睥睨绝大多数的人类。
她以为自己就算身体变了也一样可以君临天下，见到风华正茂的夜白时，她也一度心动，觉得自己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这不过是一场特别的考验，她不该只是因为身体的变化而倒在这里。
可事实上，她不仅回不到过去那个她甚至有些瞧不起的猎魔人圈子，甚至当个普通人活下来都困难重重。
只是翅膀尾巴和羊角，藏起来也不算很难。
她的魔力并非荡然无存，符不离给他留下的魔力，在人类中也依旧算个佼佼者。
她过去的身份她不想用，也不敢用。以现在的姿态受过去认识的人嘲笑，还不如就顶着这副模样生活，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有办法让他变回去，她很清楚。
人生豪迈，不过是从头再来。
大不了从最底层的猎魔人开始重新往上爬，都道天无绝人之路。
可真的进入猎魔公会，被一群人盯着自己看，露出下流的目光，她心头微颤，隐隐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一切和过去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