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不久就又见面了,蒋耀先看着蒋励和吕程满心欢喜,但他也纳闷儿,丽丽不是很喜欢吕程吗?怎么现在吕程来了她倒有些烦闷了?之前两个人讨论人类学还争得面红耳赤,怎么现在丽丽总躲着吕程呢?他猜想一定是丽丽去北京,在北大演讲时发生过什么,他想着要怎么问问丽丽。
野奢酒店经营这么些年,多是欧美人来此度假,很多都是赵凯的朋友。这次小芹带队来,指名要住蒋耀先他们的野奢酒店,蒋耀先知道她是为了丽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疫情肆虐,选这个时候来非洲风险是很大的,但他们是带着使命来的。小芹就是想拍摄非洲疫情的现状,纪录救援者的无私奉献。
而蒋励和黄清华则是想把中草药在当地加工成可直接服用的成药,开始在这里用网络和线下实体店同时销售。让他们这对新人兴奋的是,邱枫的配方和莺莺在这里自制的土方十分吻合,他们这几天一直在网上视频,看那些当地没有的药材是从国内寄过来,还是用当地的草药代替,药效如何。
野奢酒店拥有一个天然的湖,在湖畔建起几栋纯木结构的房子,连窗户都是一棵棵的树锯断拼成的,屋里充满着树木特有的香气,窗户敞开着,真的会有长颈鹿探进头来。当然,还有都市人比较习惯的带卫生间,席梦思床的房型,因为有住一个月,蒋励说还是去住那种有席梦思床的房间,黄清华却非要住这种有野趣的房型。
“怎么?你是不是怕我出了这个门就当上女皇啊?到时候你就得俯首称臣啦,哈哈哈。”黄清华笑得很放肆。
蒋励想想这个洁癖的女孩子在北大附属医院陪老妈时,竟然趴在人家床单上闻,说什么有股子香烟的味道,非吵着让人家护士给换。他轻轻地摇头。
“那老子要是做了皇帝,我也要后宫三千佳丽,你呀,还什么皇后,早就被老子打入冷宫了。就你那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还啥子皇后,人家皇后都挥金如土,见过你这么抠抠索索的皇后,哼。”
蒋励当然知道黄清华说的是“树上酒店,树下皇后”的典故,但就是想故意气气这个新媳妇。
他以为黄清华会急眼,想不到这媳妇就是与众不同。人家不紧不慢地,看看地上的手工地毯,还掀起来看看反面。不愧是学戏剧的,挑着戏腔,比着兰花指凑到蒋励近前,用指甲在蒋励鼻尖上轻轻划了两下。
“呀,呀,呀,哀家仔仔细细地看了,你呀,就是一个西南的土皇帝,什么‘啥子’,‘啥子’的,你就是个傻子,呆子,傻子,呆子,-------”
黄清华嘴上念着白,脚底下撵着碎步,身子贴在蒋励身上,把个蒋励逼得步步倒退,被地上的草蒲团绊倒,摔了个仰把脚子。黄清华则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双手插在腰间,感觉还没出戏。
蒋励干脆坐在红土地上,盘起腿,仰头看着媳妇,之前可没见她这么放声大笑过 。待她笑够了,蒋励继续跟她磨牙。
“说你傻你不信,夸你都听不出来。我不是觉得你给咱们节约成本吗?算那些草药算的够精细,电脑都得下岗,我真服了。”
蒋励对黄清华越来越喜欢,之前不知道,她的理想是考清华。虽然听了父亲的安排上了复旦,但她对理工科的爱好一直都在线。蒋励怎么感觉自己找了个学伴呢,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跟你说正经的,你老妈得罪人家丽丽了,你还不去给人道个歉。”黄清华抿了抿嘴唇。
蒋励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瞪着俩大眼睛看着媳妇。
“你说啥,我老妈咋会得罪了丽丽呢?”
蒋励现在一提老妈就头大,他可是编了几车皮的谎话才从老妈的“呵护”之下逃出来的啊。
见老公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黄清华就把小芹跟她说的话转述给蒋励。
“人家丽丽呢,是喜欢咱们吕程,说要给吕程做干娘。在北京的时候,两人一起给群莉打电话,丽丽就不管不顾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就是邀请群莉到这里来玩儿,当然也说了给吕程做干娘的事,结果好,你老妈给人家劈头盖脸地一通训。”
听媳妇这么说,蒋励直眉瞪眼地问:“咋训的?”
黄清华白他一眼。“还咋训的。你妈现在讲话那风格你还不知道吗?\"
黄清华把老妈的话学了一遍,最后还说:”唉,你老妈也真是的,说人家丽丽的孩子是黑煤球。小芹说丽丽为这眼睛都哭肿了。都是当娘的,谁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天下第一啊。搞不灵清真的是。“
”妈这是让病给拿住了吧,以前她不这样。“蒋励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甭说别的,就说你什么时候去找人家丽丽道歉吧。“黄清华催促着。
”我们可以进来吗?小两口在说悄悄话呐?“蒋耀先在门外喊了一声。
听到喊声,黄清华急忙对着小镜子整理一下头发,蒋励则是迎上前去。
”蒋伯伯,您来啦,快请坐。“
说完蒋励就觉很尴尬,蒋耀先的腿脚现在根本坐不了蒲团,而他们的屋里除了地上的几个蒲团,就只有一张床了。
”不客气,我和乌达尔来是找你俩商量个事,咱们要不到外面吧,让他们给咱们来几杯埃尔贡咖啡,小黄啊,你是上海人,一定喜欢喝咖啡,尝尝咱们这里的特产,也给品鉴品鉴。“
本来黄清华对乌达尔进门不太高兴,听了蒋耀先的话,再看看今天这酋长没穿土着的衣服,穿的是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戴帽子的套头衫,看上去整个人充满活力。她于是微笑着挽起蒋励的胳臂,一起朝屋外走。
在几栋房子之间散落着不少白色帐篷,有了帐篷是敞开式的,也就是遮阳,但不少游客都喜欢这样全身心拥抱自然的所在,非洲人会聚在帐篷下面打鼓,欧美游客会在这里弹六弦琴。最近还多了不少来这里拍视频的年轻人,虽然非洲的网络不发达,但年轻人会拍视频找渠道发出去。自从野奢酒店开启了自己的网络,来这里蹭网发视频的人几乎把帐篷都”霸占“了。
蒋耀先和乌达尔来是想跟蒋励他们商量在这里办一场非洲式的婚礼,当然,婚宴可以安排西餐。其实,乌达尔是不太情愿安排西餐的,因为这里离城市中心很远,要开几小时的车到内罗毕超市去采购食品,才能做西餐宴会。
”谢谢蒋伯伯,我就是想有一个热闹的婚礼,让大家见证我们的结合。不过,我能提点儿建议吗?“黄清华笑着说。
听媳妇这么说,蒋励拧紧的眉毛舒展了,他本来担心这洁癖的女子会讨厌黑人身上的气味呢。想不到还这么兴奋,还有建议。
”你请说。“乌达尔邀请着,他那么标准的汉语让黄清华吃惊不小。
”就是咱们这婚宴,就做当地的风味就行,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们做些甜点,碾点儿玉米面就行,啊,再买点儿牛奶。砍些甘蔗,采撷水果,椰子啊香蕉什么的。“
黄清华嘴角上翘,说的津津有味,蒋励看媳妇的眼睛放着光。
乌达尔也很意外,看不出这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还喜欢做点心。
”新娘做的点心,我们一定要尝尝。“乌达尔笑得很开心,露着他洁白的牙齿。
”这个主意好啊,我让莉莉也过来帮忙。“蒋耀先说着就和乌达尔一起告辞走了。
小芹和戴尔住的是封闭性很好的房子,屋内是欧式的装潢,沙发、席梦思、电视一应俱全。房间是小芹挑的,她觉得戴尔和他一起承受网暴的压力,想补偿他一下。
戴尔却想的不一样,他觉得到这里来就应该贴近自然,再说,这样的房间价格高的离谱,但他不想直接拒绝,他觉得现在小芹正是神经脆弱的时候,需要理解与共情。
“看人家新婚燕尔都没住这么豪华,您这光有‘奢’,没有野啊?”戴尔跟小芹开玩笑。
“怎么,看人家结婚眼馋啦?你也结啊。”小芹反唇相讥。
“真的?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哈。”戴尔低头捧着小芹的脸,看见她睫毛上闪着泪。
两人相拥良久,才坐下来,戴尔又开始给小芹做手磨咖啡,这样的房间里有茶艺和咖啡用具。小芹走过去推开玻璃钢的窗子,窗上的玻璃是阿拉伯式的图案,本就灼热的阳光洒在窗上,热情又高涨不少。
“这么大的太阳还杀不死病毒吗?”小芹念叨了一句。
他们现在室内活动较多,出去规定要戴口罩,但当地土着都不戴。小芹是觉得太热,再戴个口罩,真是一种憋死人的酷刑。她笑丽丽说吃大蒜就可以杀菌,也想起在北大时,自己为了一口大葱蘸酱跟同宿舍的学友厮打在一起。
“唉,人类研究疫苗的速度总赶不上病毒变异的速度啊。”戴尔说着把冲好的咖啡放到小芹面前,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开始品尝正宗的埃尔贡咖啡。
“嗯,我觉得这咖啡不错,让蒋励他们挂网上卖呗。”小芹说着又抿了一口咖啡。
“嗯,这个蒋励他们会安排的,你还是多关心纪录片的事吧。我看,我给汪富贵打电话吧,男人之间有些话好说。”
戴尔听小芹给他讲了和汪富贵的过往,很理解小芹,觉得她用情很深。现在小芹想在上海搞一届世界纪录片展映周,来非洲拍摄就是这个项目的启动。说心里话,纪录片的票房是不敢恭维的,小芹要拍灾难片,也在未名书院投资入股,现在又要做这样的世界级别的展映周,还是纪录片,戴尔不能不担心。
而且,小芹这样做的初衷是要对阵郝军。他知道小芹想拉汪富贵进自己的阵营,起码不能跟郝军合作。可戴尔知道,小芹不好自己跟汪富贵谈,再说,汪富贵一定跟郝军签了合同,所以不是轻易就能放弃合作的。他知道这样尴尬的局面自己必须出手帮小芹一把。
戴尔最懂自己的心思,小芹很感动。
“要不先问问吕一鸣,怎么就想起跟郝军合作了,合同内容都包括什么条款,总有个合作周期吧,不能永远合作下去。”小芹说道。
“我看不必了,吕一鸣不一定知道你跟郝军之间发生的事情,直接跟汪富贵谈吧,看看他怎么就跟郝军合作了,我想应该是他比较看好纪录片的未来,或者他自己也是个有情怀的人。他还以为他不计前嫌呢,他一定不知道郝军绑架你的事。”戴尔说着他的看法。
小芹点点头,端起咖啡走到窗前,她站在那里,阳光从她身上瀑布一样撒下了,是一条彩链直铺展到她身后的地板上,戴尔感觉这就是他的新娘,身披彩虹的新娘。
戴尔给汪富贵打电话向他报告了自己要跟小芹成婚的喜讯,汪富贵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之后说了一句:“我祝你们幸福。”说完就要挂断电话,被戴尔后面的话拦住了。
戴尔跟汪富贵讲了小芹和郝军之间的纠葛,希望了解和郝军之间的合作细节,也恳请他能终止和郝军的合作,和小芹合作。他也向汪富贵介绍了小芹在搞的世界纪录片展映周的项目。
沉吟了半晌,汪富贵说:“我和郝军合作没有规定所有作品都在他的院线放映,吕一鸣现在也在拍摄纪录片,都有很强的实录性。你们如果搞展映周,我们也可以参加。我再次投入拍摄纪录片不为别的,我是为了我的金凤。”汪富贵激动得嗓音颤抖,不等戴尔说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汪富贵的确想:金凤是第一批非遗传承人,记得童教授那么欣赏她,可惜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他想把他知道的非遗传承人拍成系列的人物传记纪录片,但他知道这需要大量的投入,无论是人力还是金钱,投入都很大。他尝试联系了一些乡镇的文化馆,旧式书院,有不少单位希望为地方扬名,对本地的非遗传承人很重视,愿意参与汪富贵的系列纪录片项目。
现在连鲍雨都在帮汪富贵查资料,联系各方面关系。至于发行,他不想搅进郝军和小芹的争斗中。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茶几边边品茶边就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