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花如松情绪有些波动，手里金算盘抖了三抖，面露疑色：
“若是真有这样的丹药，缘何我清静宗不曾得到消息？”
想他清静宗，势力分布四洲，耳目通天，门内除去化神，还有诸位闭关的大乘老祖，当为正道魁首。
但自从现任掌门自无妄海为天魔所伤，门中丹师绞尽脑汁，也未曾研制出解药。
天魔毒不比寻常矿石、药草之毒，此毒一经沾惹，便会如同长了倒刺的野草种，紧紧吸附在灵力上，吞吃修士紫府。
经年累月，剥脱不得。
此毒诡异之至，就连极擅炼丹的顾旖旎，也不曾研制出解毒之法。
不知内里，不明来历。
这一代清静宗掌门代天问，便是存了死志，打算冲击化神，博得一线生机。
当然，还有兵解转世、夺舍还阳之法，但那是生死时刻，被逼到绝路上，没办法的办法。
见识过天魔毒厉害的众人都推测，应该只有传说中的天元丹，诸如蟠桃、人参果这样的天材地宝，才能解的了天魔毒。
否则非大罗金仙当面，也救不得。
“钱串子，你这话问的古怪，难不成这天底下的丹师，都尽数投靠了清静宗？”
顾旖旎掩唇一笑：
“我已验过此丹，此丹品阶虽低，可确实如海市主说得一样，能祛修士体内天魔之毒——”
她摊开手，掌心一枚毫无丹纹，看似平平无奇的丹药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公输鹤眼神微动。
云天明和天残和尚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莫昭明只低头吃茶，不为所动。
花如松急不可耐地挥挥手，那丹药飞入他掌中。
他也不顾其他，只忙忙吞吃入腹，闭着眼感受一会儿，才大为惊异道：
“这丹究竟是何人所炼，竟然真的能祛除丹田里的黑雾之毒？！”
三百年前，他也曾尝试过一探无妄海，体内稍有黑雾之毒残留至今，如同附骨之蛆，久久不除。
那一缕黑雾，阴魂不散地夹杂在灵气之中，就像往海里扔了一粒小小的石子。
虽然不大，但却多少有些影响。
——至于他迟迟不入化神，应当也与这东西有关。
然而一枚丹药下肚，素日隐蔽的黑雾，竟然隐隐有所异常。
果然有用！
只是一枚祛毒丹，对他来说，效果却是杯水车薪。
见花如松“以身试毒”，周围几人表情不一，心思各异。
水族没什么炼丹师，如今却能不声不响，拿出这祛除黑雾之毒的丹药来——
做人，总归是要往最坏的那一层上想的。
可是水族勾结天魔，设下了套子等着他们来钻？
仔细想想，从龙女坠海，到如今的四方大会，天魔上岸，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先是敖明珠欲与无为门宗正联手，斩杀高阶天魔，却引来龙族敖润勾结外敌，算计龙女坠入无妄海。
无妄海鹅毛不浮，龙女却全须全尾地回到海市，又这样恰好，抛出能剥离修士体内黑雾之毒的丹药……
若是阴谋，那背后布局之人的诡计，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诸多阴谋、算计，立刻在几人脑海中翻滚，但看敖明珠的反应，这想法又很快被抛之脑后。
虽说龙族狡诈，敖明珠为人也风流，但其与只知享乐的龙族不同，苦心经营海市数百年，早与天魔不死不休。
若说天下何人会与天魔勾结，他们都会信，只，敖明珠第一个不可能。
“诸位。”
敖明珠把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透出几分笑，才又道：
“顾掌门乃丹道大家，花真君修为更是在本君之上，诸位有心与我海市共除天魔，那本君也不好弄虚作假。”
她特地把南枝的叮嘱点了出来：
“此丹虽然能剥离修士体内天魔之毒，但却并非解毒丹，没法子修复因黑雾受损的紫府灵台。
‘祛毒’、‘解毒’相差一字，就差之千里。”
“这已经足够叫人惊叹。”
公输鹤目光平静，淡淡道：
“昔日因着这黑雾之毒，倒是叫天魔一族发展壮大，既然眼下海市主人有了决断，又得了这祛毒丹，想来是打算正式对无妄海出手。”
“公输真君猜到了？”
敖明珠忽然正色，对着几人遥遥拱手：
“诸位，天魔一族来势汹汹，不过短短三百余年，便已经成长至此，我决计不能再放任下去。
四方十二国，乃北洲天柱所在，上古之时火神祝融、水神共工撞断天柱，天倾地覆，后有我妖族圣人女娲，以五色石补天救世。
如今天魔势弱，尚在襁褓，若是叫其真正壮大，只怕日后危及天柱，重现昔日天地大灾。
到时，不光我四方十二国危矣，修真界，凡俗世，恐会也难逃此劫。”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皱了眉头，就连一直吃茶的莫昭明，也抬头看过来，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冥冥中，几人心头一动。
仿佛有一根很细很细的琴弦，被人轻轻拨动。
修真之人，不说言出法随，但修为越高，每句话都若有所感。
有仙人甚至会感应天地，偶尔说出的惊世之语，也并非本意，而是天道借其口所言。
龙女言之凿凿，好似笃定这样的未来，迟早会变为现实。
花如松动作奇快，身边灵光大动，立刻布阵，手指掐算一二，眉心一动，将要开口，却重重喷出一口殷红鲜血！
天地崩塌，妖魔横行。
人族沦为血食，苟且偷生。
直至天地倾覆，四洲崩裂。
有了契机，画面越来越真切，花如松眼角流下一行血泪，却不肯停下，固执地要看清静宗下场——
下一秒，青天之上雷声咆哮，电光四闪，一股灭顶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花如松立刻停下推演，生生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
大殿众人皆惊骇不已。
公输鹤也狠狠皱了皱眉。
花如松修行《大道推演录》，偶尔能窥得一线天机，这也助其多次避开生死劫。
此时这般，岂不是更证明证明龙女所言非虚？
那不是意味着，若是再放任不管，无妄海天魔，迟早会引发灭世之灾？！
“海市主，咳咳咳，向你预示日后天地大劫，和赠予你祛毒丹的，可是一人？”
鲜血落地，花如松面色苍白几分，看敖明珠的眼神都有些警惕。
就在方才，他测算天机，只窥得一二未来，便遭受重创。
天机不可泄露。
修士知晓未来，本就需要付出巨大代价。
今日若不是龙女已经将未来一二展露，只怕他强行测算，当场便要被天机反噬而死，身死道消。
可偏偏透露了这一切的敖明珠，却毫发未损。
这说明，她背后，必有更高阶的修士，足够扛得下这份因果，承得下这道天机反噬。
化神、合体、大乘……还是已入真仙？
思及此，花如松心中生出一片冷汗。
……
化神期修士，凡间界近乎无敌的存在。
此时见到花如松喷血，其他几人也变了脸色，纷纷看向龙女。
敖明珠心中诧异，又看花如松因为卜算而遭受反噬，愈发对南枝倾佩。
主上究竟是何等修为？！
化神修士只测算一二，竟然就被反噬至此？
那卜算出天地大劫的主上，竟然全无反噬？
不愧是与天地共鸣，修为深不可测的巫族大能。
但她面上并未表露分毫，只微微颔首，算是变相回答了花如松的问题。
“……果然，本君，咳咳，老夫猜得不错。”
花如松眼角各有血泪，反噬袭来，他只好暂且将双目封住，才擦去唇边血迹：
“只是听海市主所言，一时有感，稍稍测算一二，便招来反噬不说，还惹得天雷示警。
这位赠丹的前辈，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如此一来，所有事都能说得通了。
为何敖明珠能自黑雾中遁逃而出。
为何她明知三宗意欲何为，却又顺势，借力清剿四方十二国沿海天魔。
至于这拿出祛毒丹的背后之人……
其他三洲大能？
手段通天的仙人？
亦或者是久不现世的天庭正神？
总归决计不可能是天魔。
云天明撇了撇嘴，这狗东西，称呼都变了。
在场人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花如松称呼都变了，便知晓其一定是在刚才的卜算里看到了什么。
敖明珠所说，极有可能变为现实。
几乎只是瞬间，几人交换眼神，便达成了共识。
不管敖明珠身后之人意欲何为，但此次四方大会之后，剿灭天魔，已经是板上钉钉。
没人比三宗之人更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灭世之劫若为真，还需禀明门中各位长老，验证过后向四方同道宗门示警。
此次四方大会，我二人同参会弟子，定会全力相助。”
公输鹤一手撑住花如松，不叫他倒下失态，一手点了点腰间，半缕剑光自破破烂烂的剑鞘里飞遁而出，送入青云。
天残和尚跟云天明也不甘落后，用了手段，当着敖明珠的面送信回宗门。
宗门内，自有能卜算天机，测算天象的长老。
验证真假，只是时间问题。
但到了这个地步，没人觉得此事有假。
“天魔必然要灭。”
斜斜靠在砗磲椅上的顾旖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娇媚之色被锋利所取代：
“今日若是任由天魔一族壮大，不异养虎为患，迟早反噬自身，反受其累。”
——早在今日之前，敖明珠便已经提出要与合欢派合作。
顾旖旎半真半假应了，就等今日观其他二宗态度。
看花如松眼下凄凄惨惨的模样，再考虑到龙女背后那位不曾露面的大能，都不必过多思考，她便有所决断。
如果说，先前她还有坐山观虎斗的念头，现如今，却已然转变。
她不能让合欢派毁在她手上，也不能把灭世大劫，留给子孙后辈。
天魔，必须灭。
“理应如此。”
天残和尚用那只完好的手摸了摸脑袋，一旁云天明点了点头，掸了掸身上袍子并不存在的灰：
“兹事体大，我已传信回宗，也叫宗正那小子一并回去，虽然他胡闹了些，可大事上头，总归是拎的清的。”
……
果然同主上预料的一样。
三宗虽然忽有龃龉，对四方十二国虎视眈眈，但却不会对天魔灭世一事袖手旁观。
敖明珠见三言两语间，几人便表明立场，心中大定，又趁热打铁道：
“清剿无妄海天魔，还需从长计议，当下四方大会，我海市愿取出十万补血丹、十万补气丹。
在四方大会期间，按照市价八成价，向诛杀魔修士不限量供应。”
这话刚出口，一旁思虑重重的几人忽然齐齐转头，就连封了眼的花如松也不例外。
“十万补气丹，十万补血丹？！”
云天明声音都拉长了不少，枯瘦的脸上尽是诧异。
他本来觉得，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先是有不知修为的大能研制出祛毒丸。
随后是未来有可能爆发天魔劫，四洲危矣。
现在海市主又说，要一口气拿出十万人份的低阶丹药？
那是十万，不是一千，也不是一万。
寻常低阶散修，身上有一瓶效果不错的止血丹药，斗法除魔时，都能捡回一条命。
即便是宗门弟子，若是身上多几瓶丹药，说不定就能撑到宗门救援。
十万丹药，这个骇人听闻的数字，只要敖明珠敢用八成价格放出去，便足够将海市低阶散修收入麾下。
这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势力。
尽管这些人修为尚浅，但谁能保证他们日后不会修成金丹、步入元婴，直至化神？
即便只万里挑一，但凭借敖明珠的手段，也足以让这股力量为她所用。
至于她说的不限量供应，又是什么概念。
不是说丹药卖出去便万事大吉了。
“不限量”的招牌打出去，若是日后供应跟不上，恐会起到反作用。
——除非敖明珠背后那位大能，秘密囚禁了上千高阶丹师，并且逼迫这些人不分昼夜，片刻不停地炼制丹药。
才能勉强够满足这批修士对丹药的需求。
几人惊疑不定，只觉这一天的惊吓，比千年里遭受到的刺激还要多。
但没人出声质疑。
“海市主体恤散修之苦，实在令人钦佩。”
素来爱财的花如松立刻来了兴致，试探道：
“万一有人见奇货可居，大量购入这些丹药，买光了再以市价卖出，海市主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就怕他们不买。】
敖明珠想起镜子里，主人淡淡的冷笑，以及每隔三天稳定增多的丹药，心中愈发畅快：
“只要吃得下，对方要多少丹药，我就能拿出多少，不怕丹药不够多，就怕你三宗加起来的灵石，也不够买的。”
好大口气！
顾旖旎斜斜看过去，还以为敖明珠是在说笑，可观其神色，又不似作假，笑着道：
“我合欢派先定下三万份，灵石稍后送到。”
“哎，我无为门也要三万，市价八成，这可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天残和尚跟着乐呵呵开口：
“不知海市主背后那位前辈，可有说祛毒丹如何处置么？”
公输鹤几人视线投过来，落在龙女身上。
“祛毒丹不卖，只拿出三百，增做天地屠魔二榜的彩头。”
敖明珠见几人蠢蠢欲动，生怕这几人不顾化神面子，下场跟金丹、筑基修士抢天魔杀，又补了一句：
“诸位可别坏了这大会的规矩。”
——满级大佬开小号下场乱杀，她还怎么招贤纳士？
若是谁坏了主上的筹谋，她定要生撕了对方！
花如松、云天明两个，这才兴致缺缺地瘪了瘪嘴，再不提及，只跟着一道商量屠魔之事。
看样子，若是龙女不提，俩人宁舍下面皮不要，也会悄摸摸下场乱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