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显心有真火的吴神仙，刘知远暗暗压下心里那句“本来就是”，调整调整脸上表情，强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是我的错，我的错，不关您的事。”
“哼！知道就好！”吴神仙见他服软，心里火气也消下去些许，冷哼一声，没好气出言道。
察觉到他不再如先前一般怒气冲冲，刘知远悬着的心渐渐收回肚子里。他还真害怕面前的吴神仙一言不合直接动手，那可是亲眼见过太祖皇帝的人，至今少说也有百余岁。
能活这么久，必然有不少真本事在身，自己连武夫都不是，别说抵挡，逃命都不大可能！
“吴神仙，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介匹夫计较了，当年的事我认，我什么都认！”刘知远似乎摸到了窍门，叫冤的硬气话一个字不说，干脆利落服软讨好。
“我这次进京啊，一来是皇上召见，二来就是想跟您认个错。当年确确实实是我不知道轻重，管不住那张破嘴，以至于酿成大错，是打是罚我都认！”
闻言吴神仙眼光微闪，只觉得诧异无比，一贯嘴硬如铁的刘知远怎么突然就换了性子？难不成……
他眼底闪过怀疑，就坡下驴说：“你认错就好，免得传出去别人说我无忧子滥杀无辜！”
杀？！刘知远瞪大双眼，惊恐、不安一点点爬上心头，尤其是吴神仙锐利的眼光落到身上时，内心的恐惧感疯狂滋长。
之所以敢狠下心进宫求吴神仙，主要是因为他自觉身在宫中，有皇上庇佑，哪怕吴神仙再愤怒，也得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动手杀人，也就是说自己绝不会有性命危险。
但发生的种种，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眼前干瘦矮小、眼光锐利的吴神仙，真的敢杀死自己？刘知远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一个接着一个不同的妄想疯狂滋生，如同藤蔓般缠绕于心头。
吴神仙看着不发一语，额角冷汗直流的刘知远，嘴角不禁微微跳动，一抹得意的笑容闪过，但他控制得很好，仅刹那又恢复如常。
“认打认罚可是你自己说说，老道我可没逼迫过，怎么？话出口不当真？”
“谁说不当真？”刘知远心神瞬间清明过来，原先不断闪动的眼光此时猛然变得坚定无比，身体的抖动也瞬间平息。
一边擦汗一边把胸脯拍得山响，“吴神仙您且动手，我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过错就是错了，说认打认罚就是认打认罚，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来吧！我受着！”刘知远头一歪，眼睛一闭，浑身竟散发出“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
这下子轮到吴神仙傻眼了。他眨着双眼，苍白如雪的眉毛随之一挑一挑，好大一会儿过去才长长叹了口气，“唉……”
“怪不得你能从个大头兵做到正一品的将军，如此心性，确非常人能有。”
他说着说着，脸上不自觉闪过各种不一样的表情，有责怪，有不解，更多的是欣赏和赞扬。
反观刘知远则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慢慢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心里长吁着死里逃生。
是的，他心里压根就没底，之所以敢肯定的说出自己“认打认罚”，是因为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奉旨进京，还没面见皇上呢。
就是这么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断定皇上还不会让他死！正因此，才敢下决心赌一把。
现在看来，赌赢了！
“多谢神仙夸奖！”
“呵呵呵，脸皮真够厚的。”吴神仙微微摇头，没好气吐槽道。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吴神仙脸上已经看不到怒气，或者说一开始他露出的怒容就是伪装出来的。
他是道士，又不是脑子不开窍的傻子。即便是傻子，愚钝、蠢笨，在一百多年漫长打磨下，也成妖精了，怎会悟不出自己徒儿之死透着诡异？
葬身于乱军厮杀之中？呵呵，别开玩笑了！那可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小宗师，不是仗着有点粗俗功夫作威作福的臭鱼烂虾。即便是擅长对付武夫的京营，想杀掉一个小宗师，都得费点心思，何况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兵卒。
而自己徒儿却连跑都没能跑多远，明显是遭到精心设计，落入了圈套！
“吴神仙，您的意思是，答应帮我这个忙了？”刘知远当时喜上心头，咧着嘴巴笑意盈盈问道。
“原本你要是把我徒儿放在心上，日夜不息追查，老道我豁出去老命都会帮你，可惜，你并没有……”吴神仙盘腿坐下重新进入打坐模样，双眼缓慢闭上，声音冷淡道。
“啊？那、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刘知远心底一急。
“无妨，待老道掐指算算，我与你要救之人是否有缘。”
“有缘，肯定有缘！我那兄弟平时遇观就败，家里供奉的三清像香火不断，若不是官身，现在说不定已经修行道法多年，绝对跟神仙您有缘！”刘知远顾不上其他，怎么好听怎么编，就差把赵就说成三清祖师坐下听经的童子了。
吴神仙嘴角略微抽动，他只想收回刚才说的“脸皮厚”。这哪是脸皮厚啊？这不死不要脸嘛！
见他没有回应，刘知远顿时急了，拍着马屁：“神仙，您道法通天彻地，什么样的生辰八字才跟您有缘，我看看我那兄弟符合不符合？”
闻言吴神仙实在忍不住了，你是真拿老道我当三岁孩童诓啊！
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严声喝道：“闭嘴！有缘无缘老道我自己会算，不用你胡乱指导！”
“嘿，我这不是好心嘛……”刘知远低着头，嘟着嘴，背着手脚尖乱扫，活像个说错话被长辈责骂的孩子。
识趣的闭上嘴之后，四周慢慢陷入寂静，只剩下吴神仙手指相互摩擦的声音。
片刻，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目光聚焦于刘知远，一字一顿说道。
“你要救之人，与老道我……”
“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