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供奉三清多年，元琢的气量修养还是足够。尽管心里怒火冲天，但也没骂出难听的话，只是声音高了些，全当发泄心里郁闷。
陆文玉跟冯公公两人，垂手表情苦涩静静听着，不做回应。
正如元琢所说，捷报上看似有一二百字，实际就写了五个字：要人要东西。
至于给不给，在俩人看来压根就不是问题，给多少才是问题。不过这个难回答的问题不用俩人关心，不然为什么让三个阁老在外面等着？
该难办的，是清玄宫外的三人。
见时机差不多了，冯公公急忙上前扶着元琢，轻拍后背顺气，劝道：“主子消消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喘了几口气，元琢心底的郁闷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干脆由冯公公扶着坐下。摆摆手道：“朕无事。”
抬眸看向陆文玉，问道：“你去过河西，有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他摇摇头，叹气道：“没有，半点都没有。柳桓舟虽然有找面子的举动，但并不过火，反而很有节制，臣只遇到一轮刺杀，之后一路通顺。”
“要是说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微臣出手，柳桓舟全程都在观看，似乎丝毫不惧微臣。”
“这不算异常。”元琢摇摇头，低声说道：“手握数万骑兵，你单枪匹马想杀了他也属痴心妄想，不畏惧你反倒是理所当然之事。”
陆文玉回道：“微臣也是这么想的。”
牵马出景州时，他也以为身后有大宗师窥视，所以才回头，没想到竟然是柳桓舟。一开始还有点疑惑，可听到城外响起的马蹄声便释怀了。
饶是大宗师，也没办法在数以万计重骑中杀帅。有此重器，别说站在楼上远远观看，就是打马过去都没事。
如今反思，倒是柳桓舟给足自己面子了。
思绪收回来，陆文玉不禁叹了口气，个人之力总归有尽时啊。
坐着的元琢声音轻慢，“你们看，应该给多少合适？”
“五成。”
“五成。”
两人异口同声。多了下次胃口更大，少了柳桓舟不一定答应，只有五成这个不上不下的数字最合适。
“大伴，搬个凳子过来，宣三位阁老进来吧。”
“是，主子。”
冯公公动作迅速，搬来凳子放在陆文玉身边，轻声道：“陆大人请。”
不等他坐下，冯公公便已转身朝清玄宫外走去。不多时领着三个阁老走进来。
“臣叩见皇上……”三人跪下行礼。
“起来，都过来看看河西送来的捷报。”元琢轻声说道。
三人不约而同瞥了眼端坐一边、表情平静陆文玉，答声“是”，先后走向书案，传阅那张薄薄的捷报。
看完放回案上，眼神互相打量眼对方脸上的表情，谁也不敢先开口，全都漠然站着。
“依你们看，伤亡如此之大，朕要补充多少呀？”元琢戏谑挑眉，轻声问道。
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出个数，干脆沉默不说话。
“哑巴了？”
元琢审视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切换，话语间明显带上了些许怒意。
身为阁魁的李授察觉到两道看向自己的眼光，心里苦闷，叹了口气后拱手答道：“陛下，捷报臣已看完。按微臣拙见，多也不好少也不好，四五成乃是上上之选，但一来臣不知河西状况，二来不经内阁和六部商议……”
“微臣学识浅薄，不敢妄作决议。”
元琢满意点头，笑道：“李阁老言之有理，仅仅三四人商议，确实会出现考虑不周的情况。”
“这样吧，你现在回内阁值房，先与阁员讨论，再与六部商议，明早之前出个票拟送过来。”
“如何？不为难吧？”
李授急忙恭敬规矩回道：“为皇上尽职尽忠，乃臣子本分。”
“好，去吧。”
……
皇宫外京城里，高瘦男人背着手，在或繁华热闹、或人烟稀少的大街小巷逛起来，一圈接着一圈。
眼睛往左右乱瞟，时不时停下买些小吃嚼着。这番模样叫人一看就知道，第一次到京城，对什么都好奇的人。
他也无所谓旁人的眼光，依旧背着手闲逛，时不时拦住个百姓、小贩问路，确实是愣头青的感觉。
实际上，他只是在不停分辨，身后有没有人盯着自己，仅此而已。
一个多快两个时辰过去，他这才逛累了似的，随意走进一家茶馆。但若是细心观察，就能看明白，他刚刚闲逛过的几条街，离这家茶馆的位置都大差不差。
不等小厮开口，他招手道：“还有空的包间么？要壶上好的茶。”
“有！多着呢！来来，我给客官带路。”小厮抬手引路，带着他往二楼走。
走进去坐下，边拿着手帕擦汗，边随手丢给小厮二两银子，“赏你的，快上茶，哎哟好悬没累死我啊。”
小厮捂着银子，喜笑颜开退下，不多久端着一壶上好浓茶进来，小心放在桌子上，提醒道：“客官小心烫，咱家今天唱的是《梧桐雨》，您要是不喜欢可以另点。”
“嘿，梧桐雨！这个我还没听过呢，我得先听听。”他惊喜出声，挥挥手接着打发道：“下去吧，我先听会。”
“得嘞，客官您待着。”
待小厮走后不久，一个读书人打扮的男人推门进来，探出头观察外面没人，才小心翼翼的轻声合上门。
转身惊喜道：“二哥！”
“三弟！且放心，我都清查了。”高瘦男人放下茶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来人，小声说：“大哥已经跟胡人开战，朝廷还是得靠你盯着。”
来人点点头，“放心，我自会尽力争取。如今战况如何？埋在咱们身边的钉子都拔起来了吗？”
“多亏了你的信，钉子都拔干净了。”
“好！”来人拍拍手，接着乐呵呵问道：“二哥你这次亲自来京城，是有什么大事吗？”
高瘦男人将事情复述一遍，包括多报了伤亡的事。最后沉声道：“三弟，大哥是希望你能从中斡旋，多争取些。”
听完来人差点没吓得跳起来，“我这怎么斡旋？大哥也太心急了，怎么多报这么多？”
“这不是乱来嘛，上报的伤亡跟实际伤亡差太大，皇帝老儿也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