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马忠对西凉那段血泪交织历史的叙述,马超伫立在泥泞的土地上,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西凉的方向。
他的脸色阴沉如墨,心情犹如翻涌的波涛,五味杂陈,悲愤、悲痛、悲凉交织在一起,久久难以平息。
他紧握着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其中。
环顾四周,马忠及那些男女老少,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每一道皱纹都镌刻着生活的艰辛与沧桑。
他们的身影,瘦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枯枝,仿佛已数月未曾饱餐一顿。马忠曾言,他们这些人,在西凉或许还算得上“幸运”,可一想到自己的家乡西凉被蜀国如此压榨,西凉人民遭受如此欺凌,马超的心便如被重锤击中,沉痛地叹了一口气。
他带着满腔的沉重与疑惑,向马忠发问。
“你们是如何逃出西凉的?如今已身处西凉之外,为何不远离此地,却在这西凉周边做起了山贼倭寇,行那拦路抢劫的下作之事?”
马超心中满是困惑,马忠曾说西凉边境重兵把守,逃出西凉几乎不可能,可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又为何逃出后不远走高飞,反而在西凉边境做起了贼寇?
马忠听出马超言语中的质问与怒气,同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少寨主,我们亦是情非得已。若能安居乐业,谁又愿行此等下作之事?我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啊!”
言罢,马忠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楚,仿佛那无尽的沧桑与悲凉,都化作了这一声沉重的叹息。
马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声悠长的叹息宛如承载着千钧重担,其中满是无法言说的苦难与无奈,似滚滚浊流在心底翻涌。
他轻轻抬手,示意马超在一截横卧的树干上安然坐下,自己则缓缓蹲下身去,抓起一把泥土,任由那褐色的颗粒从指缝间如细沙般缓缓流下,仿佛在流逝的不仅是泥土,还有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少寨主,您问我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马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被硬生生地扯出,仿佛在撕扯着那早已血肉模糊的过去伤疤。
“这得从三年前那个风雪肆虐的冬天说起。”
马忠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黑暗的岁月,开始讲述那段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逃亡经历。
三年前的西凉,早已在那纸屈辱条约的重压下苦苦挣扎了七年之久。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日都在饥饿与恐惧的双重折磨下艰难求生,宛如置身于无边的黑暗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那时,马奸的‘协防队’比那凶残的蜀国人还要狠辣几分。”
马忠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恨的光芒,那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恨不得将那些恶徒焚烧殆尽。
“他们为了讨好主子,变本加厉地压迫自己的同胞。许多人家,就连最后一点维持生命的口粮都被无情抢走,老人和孩子只能接连在饥饿中痛苦地死去,那场景,惨不忍睹。”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蜀国人开始强行征召西凉的青年去蜀国的矿山做苦工。
“那根本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绝路啊!”
马忠愤怒地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去矿山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一个,也早已是残废之躯,生不如死。”
马忠的独子,也在那残酷的征召名单之上。
那一刻,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深知,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任由命运摆布了。
“我秘密联系了十几个同样被逼到绝路上的家庭。”
马忠压低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仿佛仍担心隔墙有耳,泄露了这生死攸关的秘密。
“我们决定冒险一试,要么拼尽全力逃出西凉,去寻找那遥不可及的生路;要么就死在这逃亡的路上,总比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强得多。”
这逃亡计划,可谓是危险重重,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尖之上。
西凉边境,设有蜀军的重重关卡,宛如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天堑;还有那马奸的协防队,日夜巡逻,如鬼魅般阴魂不散。
任何试图逃离的人,一旦被抓获,都会遭受惨无人道的酷刑,然后被处死示众,以儆效尤。
“我们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马忠回忆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首先,需要摸清巡逻队的规律。我借口给监察使团送柴火,多次往返于边境地区,暗中仔细记下巡逻的时间和路线,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与此同时,逃亡者们开始悄悄储备食物。
“每个人从自己那本就微薄的口粮中省下一点,集中藏在山中的一个秘密洞穴里,那是我们生存的希望所在。”
马忠缓缓说道。
“而最困难的,是准备武器。蜀国人严禁西凉人拥有任何铁器,我们只能偷偷收集一些农具,然后重新打磨,将它们变成防身的武器,每一件武器都凝聚着我们的决心和勇气。”
最令人感动的是,狼群也伸出了援手。
“苍牙似乎感知到了我们的计划。”
马忠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心中的些许寒意。
“尽管它被铁链牢牢锁着,但它通过那声声嚎叫与其他狼沟通。狼群在夜间为我们放哨,就像一群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我们的安全。有一次,它们还及时警告我们避开了巡逻队,让我们躲过了一劫。”
逃亡选择在一个没有月亮的雨夜进行。五十七个人——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悄无声息地集合在预定的地点,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那夜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层层水花。虽然这大雨增加了我们逃亡的困难,但也巧妙地掩盖了我们的行踪,让我们在这黑暗中多了一丝隐匿的机会。”
马忠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我们分成三组,每组由青壮年带领,相隔半小时出发,就像三条蜿蜒的蛇,在黑暗中悄然前行。”
逃亡路线选择了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古商道,这条路崎岖难行,布满了荆棘和乱石,但好在避开了主要关卡。
“我们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不敢点火把,只能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那短暂的光芒来辨认方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马忠描述着那夜的惊险,仿佛那场景就在眼前。
最危险的时刻发生在穿越一条河谷时。马奸的协防队意外改变了巡逻路线,与第二组逃亡者几乎迎面撞上。
那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个人的心跳都加速到了极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群出现了!”
马忠的声音中充满了敬畏。
“苍牙不知如何挣脱了铁链,带领着十几匹狼,故意在远处嚎叫,引开了巡逻队。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是生命的呐喊。我们后来才知道,为了掩护我们,三匹狼被巡逻队射杀了,它们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铺就了一条生路。”
经过一夜的艰难跋涉,当黎明来临时,逃亡队伍终于越过了西凉边界。
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他们的喜悦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冲淡了。
逃出西凉并不意味着获得了自由。边境地区的各个部族对西凉人充满了敌意,他们害怕得罪蜀国,不愿收留这些“麻烦”。
“我们原本想去其他部落寻求庇护。”
马忠苦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但他们只给了我们一些食物,就催促我们离开,仿佛我们是一群不受欢迎的瘟神。”
更糟糕的是,蜀国悬赏捉拿西凉逃民的消息很快传开。
“任何抓住西凉逃民的人都可以获得赏金,这使我们成了边境地区的猎物,就像一群被猎人追赶的野兽,无处可逃。”
马忠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我们不得不东躲西藏,像野兽一样生活在山洞和密林中,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饥饿和疾病开始在人群中蔓延。逃亡时带的有限食物很快耗尽,野外觅食远远不够五十七人糊口。
两个孩子因误食毒果而死,那痛苦的表情至今仍刻在马忠的心中;一位老人则因风寒一病不起,在痛苦中离开了人世。
“我们尝试找些零工,但没人敢雇佣西凉人,仿佛我们是一群带有瘟疫的人。”
马忠的眼神暗淡下来,那光芒仿佛被黑暗吞噬。
“有些妇女甚至想通过……通过出卖身体来换食物,但我阻止了她们。西凉人已经失去了家园,不能再失去尊严,那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就在山穷水尽之际,他们遇到了另一群西凉逃民——早些时候逃出来的人组成的土匪团伙。
“他们的头领也是西凉人。”
马忠说道。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但只抢劫蜀国商队,从不伤害平民。看在都是西凉老乡的份上,他们收留了我们,让我们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之后,那帮人邀请马忠一行人加入他们。
“起初我坚决拒绝。”
马忠的表情痛苦而矛盾,仿佛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斗争。
“我们马家世代忠良,怎能做这种勾当?但看着孩子们因饥饿而哭泣,老人们奄奄一息,我……”
马忠的声音哽咽了,他无法继续说下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马超沉默地拍拍老人的肩膀,那轻轻的拍打仿佛传递着无尽的理解和安慰。
最终,马忠一行人不得不加入了土匪团伙,但他们立下了自己的规矩:只抢劫蜀国商队和官员;不伤人性命;抢到的财物大部分分给边境地区穷苦的西凉人。
马忠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那笑容中既有对现状的无奈,又有对正义的坚持。
“边境地区的西凉人暗中支持我们,常常为我们提供情报和藏身之处,让我们在这艰难的处境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最令人意外的是狼群的协助。
“苍牙定期会带领几匹狼来找我们。”
马忠说。
“它们成为我们的最佳以土匪为生,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蜀国对边境商队的护卫日益森严,劫掠之路愈发凶险万分。况且,马忠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坦然接受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们之所以驻足西凉边境,未曾远离,实因三大缘由。”
马忠目光坚定,直视马超双眸,言辞恳切。
“其一,我们渴望助更多西凉子民逃离苦海;其二,我们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返西凉,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其三……”
马忠话语一顿,声音更显沉痛。
“我们在静候您的归来,少寨主。我们坚信,终有一日,您会带领我们,一雪西凉之耻。”
马忠继而描绘起当下的困境:蜀国近来边境驻军骤增,剿匪行动愈发猛烈;加之连年干旱,食物匮乏问题雪上加霜;团伙内部亦生分歧,有人心灰意冷,欲远走他乡。
“就在我们几乎绝望之际,今日,您,终于出现了,少寨主。”
马忠眼中重燃希望之火。
“这定是狼神在冥冥中指引!”
马超默默听完这曲折离奇的故事,久久沉默。他起身,远眺西凉方向,眼中交织着复杂而深邃的光芒。
听着马忠声泪俱下的讲述,西凉已然彻底落入蜀国之手,马超悲愤难抑,心情如翻涌的潮水,久久无法平静。
此时,马忠站起身来,目光直直地看向马超,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质问。
“少寨主,这二十年您究竟去了何处?为何迟迟不回西凉?”
其他那些男女老少,皆是一脸凄苦之色,艰难地站起身来,眼神中满是渴望,齐刷刷地看向马超,盼着他能给出个解释。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少寨主,您到底去哪儿了?为何不回西凉?”
“少寨主,这二十年您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不回西凉?我们无一日不在盼着您归来啊!”
“少寨主,您倒是说句话呀!这二十年您究竟去哪儿了?为何不回西凉?云禄小姐每日除了操持西凉事务,无一日不盼着您回来。她一直只是代理照料西凉,就盼着您这位大哥归来,真正引领西凉走向光明啊!”
听着这一声声饱含渴望与质问的呼喊,众人满心期待马超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好知晓这二十年他为何一直对西凉不闻不问。
马超听闻后,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前的天空,黑得极为厉害,心中五味杂陈,犹如打翻了调味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向这帮视自己为希望的西凉乡亲们解释。
见马超沉默不语,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质疑。
“少寨主,您该不会是在外贪图享乐,享受荣华富贵,把我们西凉给忘了吧?难道您连自己身为西凉人的使命都不记得了吗?”
这声音如同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层层涟漪。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另一些人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超。
尤其是马忠,他气得满脸通红,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一把将那个质疑的人狠狠地拽了过来,抬手就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只听得“砰”的一声,那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马忠的怒气并没有因此而平息,他紧接着抽出那杆早已生了锈的长枪,枪尖直抵着那个名叫马佑的脑袋,大声吼道。
“马佑,你再敢胡言乱语!我立刻就宰了你!你把少寨主当成什么人了?啊!”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在空气中回荡,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震。
而马佑也不甘示弱,脾气瞬间上来了,对着马忠大声吼道。
“忠叔啊,那您好好问问他啊!这二十年来,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一直杳无音讯呢?想当年,马休、马铁、马岱还有马云禄小姐这四位少寨主,为了能让他一个人安全离开西凉,不惜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三人惨死,一人重伤啊!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够代替他们,守护好我们的西凉啊!”
马佑的情绪越发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可是结果呢?当我们西凉需要重建的时候,他在哪里?他根本就没有回来帮忙!当我们西凉再次遭受蜀国攻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不仅没有回来保护我们西凉,甚至连一个蜀国人都没有杀!更可恶的是,当马云禄小姐被赵云那个混蛋拐回蜀国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回来救自己的亲妹妹!”
马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整整十年啊,我们西凉人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人口几乎要灭绝了,西凉也快要完蛋了!可他呢?直到现在才回来!您说,他这样做还有什么用呢?我看啊,他就是在外面贪图荣华富贵,早就把我们西凉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马忠被马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因为马佑说的全是事实。毕竟马超确实在那漫长的二十年里从未归来,直到如今西凉岌岌可危之时才出现。
但马忠依旧不愿相信马超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他仍在极力为马超辩解。
“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少寨主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马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的眼眶中再次涌起了泪水,满脸怒容地对着面前的人喊道。
“不是那种人?那您倒是去问问他啊!这二十年来,他为何从未回过西凉?他为什么不回来?究竟是为什么啊?”
马佑的情绪愈发激动,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云禄小姐一直将他这位大哥视为心中的信仰,日日夜夜盼望着他能够归来,拯救西凉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事实却是怎样的呢?西凉都快要灭亡了,他才姗姗来迟!这个时候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为了看我们的笑话吗?”
马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继续怒吼道。
“当我们拼死拼活地重建西凉时,他在哪里?当我们与蜀军浴血奋战、生死搏杀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当云禄小姐被迫签下那丧权辱国的条约,甚至被迫嫁给赵云,最需要他这位大哥伸出援手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马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道。
“如今,西凉的百姓们生活得连猪狗都不如,受尽了苦难和折磨,最需要他的时候,而他呢?他到底在哪里啊?您倒是去问问他啊!”
最后,马佑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哭着对马超怒吼,连敬语都顾不上了,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马超!你说话呀!这二十年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西凉!你妹妹一直盼着你回来,盼着你回来领导西凉!可结果呢!你这个混账东西!西凉都快没了,你才回来!回来干什么?看我们笑话的吗?你这个混账!”
马佑喊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马超面色阴沉如墨,静立于原地,默默承受着马佑的声声嘶吼。
心中低落与痛苦交织,仿若坠入无底深渊,难以用言语形容。马佑那声声质问,如利刃般深深刺入马超心间。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向马佑解释——当初离开西凉时,他以为那片土地已被彻底摧毁,亲人皆已命丧黄泉,万万没想到西凉竟能重建,如凤凰涅盘般死而复生。
他原以为西凉已成一片毫无生机的废墟,这才二十载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