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侯府中比往日要更加紧张一些，这次皇孙同行，规格自然要比往常要高上许多。
王父以及白氏早早就在府门前逡巡，及时盼望自己姑娘也是想念自家外孙。
王清晨对于今天也十分期待，梁朝想必也该给自己一个答案了。
“二叔，彪儿弟弟也来吗？”
这段时间王清晨无暇顾及小家伙，倒是让王清新带着他在城里野开了。
城内坊市、城外马场，有些地方王清晨都没去过，却是让这两人先享受上了。
以往安寝怎么也离不开源冰，这些时日一到晚上就跑到自家二叔房间商量明天去哪里玩，两人感情也日渐隆厚。
“你可莫要惯着他了，这些时日你的功课是否落下了？”
这话自然是对王清新说的，曾经的小家伙如今哪还有土里土气的样子，俨然一副世家贵公子模样。
“大哥，我功课可没落下，蒋师说我枪法已经出师，剩下的全靠战阵厮杀才行，至于军阵一道蒋师让嫂嫂给我找老师的，所以这段时间才没用功”
王清新说道，他得枪术天赋可谓一绝，至于战阵之道非上阵之将所能传授。
“我是想让爹教导新哥儿的，只是这些日子爹和景国公都在洛口港整船练军”说起这个源冰就满是遗憾。
本以为自家老爹可以安享晚年，哪知自从两人返京时他们见过一面，这两个月她回去多次却都未曾谋面。
“景国公也在港口？”景阳倒是不曾提及。
“训练水师自然还是景国公更胜一筹，听二兄说，爹好像在训骑兵”源冰也不是很确定，王清晨却是若有所思。
难道陛下想打造第二支骁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世子到！”随着鸣号声以及宦官的吟唱，王清晨已经看到了东宫的车队，不可谓不隆重。
因为这算是比较正式的省亲，所以该有的礼节却是不能省略。
王清晨带着侯府众人行礼，一连串繁文缛节之后，众人才得以寒暄。
“彪儿弟弟快来，二叔买了好多东西，你想要什么随便挑”
因为王文瑾独出的缘故，他是很渴望玩伴的，梁寅的出现却是填补了这样的空缺。
“等等，就来”闻听声音，梁寅也是激动万分，随即却是返回马车拖出来一个半大的包裹，想来也是给自家兄长的礼物。
梁朝眼神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却是并未说什么，不过神色转移到王清晨身上却是多多少少有些古怪。
“皇孙殿下，请入府吧!”王清晨眼神同样说不出的古怪。
“哈哈，我可没有坑你”行至书房，梁朝先行辩解道。
这话一出却是不打自招了，考功郎中这个职衔放在平时确实是个肥缺，现在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坑。
“殿下这是不打自招了吗？”王清晨没好气的问道，想来这些日子梁朝也不好意思见自己。
“哈哈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留在京师任职的，咱们兄弟之间，你难道不给兄弟分担分担？”梁朝却是直接耍起了无赖。
他虽然坐此高位，但是真正能够信任的人却是没有几个，而考功郎中这个角力的枢纽实在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尚书令既然和你谈过，想必有话要带给我吧！”
“九边开市”王清晨说得轻描淡写，梁朝也只是微微皱眉，显然一切也在他预料之中。
“果然好算计啊！”梁朝显然早就猜到了。
“拒绝不就好了”这话就有点嘲讽的味道了，不过梁朝并未在意。
“不，答应他们，他们也没有给我以及皇爷爷选择的余地”梁朝眼神冰冷，他现在还只是监国，如果这次京察出现大的问题，对他的地位来说则更加不利。
这些世家，先帝杀得，陛下杀得，他却杀不得，甚至还要拉拢。
“京察九边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有意对九边用兵？”这才是王清晨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不会以为我有征伐之权吧？”梁朝眼神怪异地看向王清晨。
也是即便是太子也只有东宫卫率的指挥权，更不用说皇太孙。
“陛下竟有这般雄心？”这才是王清晨最为不解的地方。
自陛下登基以来就少动兵戈，尤其是在九边问题上更是保持缄默，九边所采取的策略也只是防御为主。
主动进攻这完全不像陛下的风格啊！
“你怕是太过小看你那掌心雷的威力吧？你知道我在幽州屯了多少掌心雷吗？”或许是门外有卫兵把守的缘故，梁朝稍微给王清晨透漏了一些风声。
“整整五十万枚”梁朝掷地有声。
这实在让他憋得太久了，整整三年他都别再心里无人分享，此时终于说出口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还只是幽州”梁朝眼光透过后墙似乎看向了遥远的北境，看向了遥远的九边。
所以陛下才想要九边作为战争前沿，所以九边必须在陛下手里，所以才有此次京察。
王清晨此时才豁然开朗，陛下真的要对九边用兵了。
凭着如此数量的掌心雷，别说是北戎了，整个草原都能干碎吧。
他现在也知道北境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了，应该就是阻绝掌心雷的消息吧！
自己祖父很可能已经用上掌心雷也说不定。
王清晨此时才想清楚事情的诸多关节。
“京察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既然九边已经无虞，那么接下来还要更加安静一些才是，不过九边的京察下个月便开始吧！越早些越好”梁朝说道。
这样他也能有更多时间收拾九边的军备，布置九边防线，以及清洗九边的杂鱼。
藏了三年，总要听个响的。
想起这些，梁朝就忍不住地激动。
仁治武功，景佑帝想要，他也想要。
这仗恐怕是要让先帝和陛下打完了啊，梁朝突然有些惆怅。
短短几句话，却是已经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最快今年，最慢明年，九边必有一战。
王清晨左右思索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漏洞，手雷的威力他是知道的。
而且他还经过好几次提纯，以国家机器的力量恐怕更加精益求精，到了何等份上王清晨并不知道。
而且他在京师这两个月，却未曾听到半点风声，梁朝的保密措施做的着实不错。
“所以陛下有意开疆拓土？”王清晨问道。
“哪个帝王不想呢？”梁朝的眼神中呈现痴迷之色，监国日久他也终于明白那个位置到底有何等魅力。
“此事万勿外泄”梁朝吩咐道。
看来北境，确实是被阻塞了。
今天梁朝能和他说这么多，完全是看在两人兄弟之情上。
再加上王清晨如今考功郎中的位置，他不想自家兄弟因为这场交易离心离德。
这也是真正将王清晨看做自己人了。
“你搞出来的东西实在厉害，最迟明年我就为你请功”今天说这么多，梁朝顿感轻松许多。
以他如今之位，已经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毫无顾忌地说话了。
即便是景阳、孔卓二人，也绝不在此之列。
所以他才格外珍惜王清晨这个兄弟。
“殿下万勿如此”
“啊？这是为何？”
随即他便想明白了，如果掌心雷在九边战争中大放异彩，那王清晨这个发明者以后肯定永无宁日了。
“这个你不必多心”梁朝安慰道。
其实这个事情是瞒不住的，王清晨上次使用掌心雷，届时只要有心人一查便能发现端倪。
再一联想便水落石出了。
“对了征北侯那里你不必多心，陛下有命暂待时机，以兹未来”梁朝说道。
王清晨估计自家外公现在应该是窝在哪个山沟沟里练兵呢！
毕竟掌心雷最大的弊端就是难以遮掩。
估计是要等九边安定之后，才是自家外公大显身手之时。
又或者陛下还有其他安排。
两人详谈许久，王清晨也算是印证了心中猜想。
“你心中有数便是，晚上皇爷爷设了家宴，却是不便多留”梁朝的目的已经达到，随即提出告辞。
“还有一事”看着梁朝欲起身离开，王清晨只得再次开口。
“哦？还有何处不明？”
“吾师……”王清晨随即询问自家师父以及师伯等人的去处，如果说还有谁可能知道的话，那便只有梁朝了。
“哦？没想到你还真是师出名门啊！”梁朝诧异道。
在书院时他便知道王清晨是有师承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能和太医署扯上关系，看来听子的调查还是不细啊！
“你说天下真的有长生之人吗？”
梁朝随口一句疑问却是让王清晨身体一僵。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却已经什么都说了。
言尽于此，王清晨却是已然明白。
确实，又有谁能够牵扯住整个太医署呢？
王清晨没有再问，梁朝也没有再说，至少知道自家师父无碍便已经足够。
……
“彪儿，改日再来找瑾儿玩，晚上还要参加你祖爷爷的宴会呢！”
王清晨还没回过神，梁朝却是已经起身出门。
看着依依不舍的两个小家伙，梁朝也是欣慰，身居东宫小家伙也确实缺少玩伴。
直到离开，王清晚却是还没和自家兄长说上话。
“下次想来找瑾儿玩的话，我让你二舅舅去接你”王清晨随手抱起小胖彪，和自家妹子示意过后便送东宫车驾离开。
“不必多虑”
临行前梁朝安慰王清晨一句。
或是因为太医署一事，或是九边一事，又或是北境之事。
王清晨点头应是。
……
中秋，三日旬休
解了心中思虑，王清晨这几日都陪着家人在京中闲逛。
陪家中女眷到白马禅寺上香，陪小家伙到东西两市游玩，陪源冰回了一趟娘家。
当然了，并没有见到自家老泰山。
中秋佳节竟然不和家人团聚，自家这个老泰山也不知做的什么打算。
……
八月十八
王清晨特请假一日，因为墨涤和云霞的成亲之日就在今天。
婚礼正是在侯府偏殿举办，不算隆重但也算精致，最开心的要数王文瑾，因为来了不少和他同龄的小家伙。
其中多数都是有容小筑晚秋那些宫人成家之后所出。
王清晨也见了许多老熟人，比如晚秋以及石虎。
两人牵着一个女孩，抱着一个小男孩，一同前来给王清晨见礼。
王清晨倒是听墨涤提起过，晚秋如今仍在梨园负责教授学生。
石虎现在则是刑部执刀，一般负责衙署安全、罪犯押运、缉拿，同时还要兼顾刑部的其他外勤。
不过看两人婚后情况，显然过得不错。
王清晨也是祝福一番。
侯府难得热闹，王清晨也难得清闲。
八月二十
王清晨正式修订了京察规制，上了自赴任以来的第一道奏折：“臣请京察事宜及九边维治条陈疏”
“太宗初置京朝官考课，即今考功司是也，诚帝王之盛制。使有能者当其官，有功者受其禄，譬犹乌获之举千钧，良、乐之选骥足也。
虽历三代而考绩之法不着，关七圣而课式之文不垂，臣诚以为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故也。语曰：「世有乱人而无乱法。」
若使法可专任，则……”
王清晨的奏疏自然写得极好，不过光从名字便可以窥知一二，这是专门针对九边官员的行政磨堪（不包括将领）。
历史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毕竟考功司精力有限，考课亦有重点。
不过专门针对九边衙署却是大小官员都没有想到的。
最先紧张的却是将门，毕竟九边牵扯最大的非世家与将门莫属。
而牵扯最大的世家却是集体缄默，想必中秋这段时间王冕已经和各家通了气。
而将门的紧张才是最真实的，九边重镇，全都有重兵囤积。
如今看样子九边的行政长官都要易动，其中牵扯不可谓不大。
所有将门都在猜测是不是陛下要对将门动手。
要不然王清晨一个小小的考功郎中怎么敢对边镇动手。
最先坐不住的，则是和王清晨关系比较亲近的孟星辰。
“我今天没来过，改日请你喝酒”
看到王清晨坦然地坐在侯府门口，孟星辰连马都没下，留下一句话便调转马头径直离开。
“倒是个聪明人”王清晨轻笑。
却是要看看陛下今天能钓上几条大鱼，而今天将门的表现也将决定未来九边易改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