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语一听这话，赶紧扭头去看赵戾。
赵戾的反应快得像道闪电，几乎是护士四个字脱口的瞬间，他已经掏出了那个深蓝色封皮的警官证，一步跨到护士跟前。他伸出手，动作不算粗暴，却稳稳地捂住了护士的惊呼。
“别喊！”赵戾的声音压得极低，“警察！市局的，查这个孩子的案子。”
他把打开的证件凑到护士眼前，那枚国徽在灯光下有点晃眼，“配合一下，我们需要知道，当时给这孩子登记疫苗信息，是谁经手的？系统里有记录吗？”
护士瞪圆了眼睛，惊恐还没完全散去，但目光落在证件上，又对上赵戾那双眼睛时，她眼里的慌乱迅速变成了了然，她用力点了点头，幅度很大。
赵戾这才慢慢松开手。
护士立刻吸了口气，她手指在键盘上一阵敲击，方语眼睁睁看着屏幕上刚才那条刺眼的查询记录消失了，快得让她都有点佩服。
紧接着，护士一把抓起桌上那张方语刚填的登记表，飞快地对折两下，直接塞进了赵戾的手里。
“这里说话不安全，”她压着嗓子，飞快地朝门口方向瞥了一眼，像是在提防什么，“刚才那个刘主任……耳朵尖，鼻子灵，事儿多得很。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清静。”
说完，她利索地站起身，招呼了一声，带着方语和赵戾，匆匆地穿过走廊，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推开了一扇标着“安全通道”的厚重防火门。
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沉闷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楼道里光线有点暗，空气也凉飕飕的。
护士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先是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认没人跟来，这才松了口气似的转过身。
她的目光在赵戾脸上停了一秒，然后转向方语：“警官，我相信你们，不过……这位同志，”她指了指方语，“能……也让我看看您的证件吗？不是不信，就是……确认一下，心里踏实。”
方语倒没料到她还有这一出，不过也理解，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护士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照片，又抬头对比了一下眼前的方语，然后把证件还给她，点了点头。
“方语……嗯，省厅专案组。”她念叨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恍然，“怪不得呢……我就说这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风平浪静的，怎么突然有人来查，原来是省里下来的大警察，失踪案的事，我们这儿当初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后来就没声儿了。你们这级别，肯定比我们当地派出所那些……要高不少吧？”
她这带着试探的问话，让方语一时不知怎么接。
赵戾却没什么耐心，他往前站了半步，语气依旧严肃，声音却更低了：“我们问，你答，不该打听的，别问。”
护士被他这一下弄得有点讪讪的，连忙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嘴，表示明白。
“这些孩子的登记信息，具体都走哪些流程？都有谁经手？”方语看着护士，声音放缓了些，试图让她放松一点。
护士定了定神，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流程：“最开始肯定是我们这些一线护士，孩子来了，家长填表，我们核对信息，录入电脑系统，这才算登记上。这张原始的登记表，会跟着后面发的那个绿皮接种本的编号，一起存档。”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细节：“然后，我们科室的护士长会过来核对签字，确认没录错、没漏项。签完字，这些表就批量送到儿科那边去了。”
“儿科科室……”护士继续说道，“他们会根据接种本上的计划，比如这孩子这针该什么时候打，打的是什么，再对一遍。这一步主要是防止时间或者项目搞混。他们那边负责核对的护士弄完了，就交给儿科的主任签字确认。”
“主任签完字，就转到审计科了。”
“审计科那边，还得再录一遍系统，主要是核对疫苗批号、有效期这些，确保万无一失，防止打错针、打过期针。这个环节特别重要，人命关天的事儿。最后，审计科的主任签字，这些资料才算走完流程，送到档案室封存，直到孩子所有的疫苗都打完。”
方语听得仔细，点了点头：“这么说，每个环节经手的人，都会留下签字记录？”
“那倒不是。”护士摇了摇头，“只有我们护士长，还有儿科、审计科的主任，这三个环节是必须签字负责的。像我们这种最开始录入的护士，还有儿科那边具体负责核对的小护士，审计科干活儿的科员，这些都不需要单独签字。责任都在最后签字的主任和护士长身上。”
赵戾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插进来，盯着护士：“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删掉查询记录？还把那张登记表塞给我？”
护士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但还是迎着赵戾的目光解释道：“你们是市局的，来查这个……肯定是怀疑有人通过我们医院，把那些失踪孩子的信息给泄露出去了，对吧？”
她咽了口唾沫，“我删记录，是怕打草惊蛇。万一……万一那个刘主任，或者别的什么人，在我们系统里留了后门，或者有权限查操作日志呢？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来查过这条信息。至于那张表……”
“还给你们，也是……也是为了我自己，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个坏人真在我们医院内部，我查了这信息，不是给自己惹天大的麻烦吗？”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又急切了些：“不过，警官，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赶紧抓住那个人！太吓人了！我们这儿现在人心惶惶的，尤其是我们这些能接触到孩子信息的……”
“坏人？凶手？”赵戾捕捉到了关键词，目光锐利地锁定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护士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慌忙摆手，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没有没有！我什么内部消息都不知道！就是……就是我们护士自己建了个qq群，平时聊八卦什么的。今天早上，群里突然有人发消息，说……说那些失踪的孩子，都……都死了。”她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赵戾和方语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戾伸手：“手机给我看看。”
护士连忙递过去，赵戾接过手机，快速翻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确实，从早上某个时间点开始，关于孩子遇害的消息就在群里传开了，各种猜测刷了屏。
“这个群里，都是些什么人？”赵戾一边看一边问，“最早是谁开始传这个消息的？”
“都是我们医院各个科室的护士，不同楼层、不同部门的都有。”
“具体是谁第一个发的……我也不知道啊，群里大家用的都是网名，花里胡哨的，谁是谁都对不上号。”
赵戾把手机举到她面前：“那你给我找出来，是哪个昵称先发的。”
护士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好一会儿，聊天记录刷得飞快。“等等……好像是……是这个！”
她指着一个粉色头像、昵称叫“白桃娃娃”的人，“对，就是她！她先发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内部消息……”
赵戾二话不说，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着护士手机屏幕上“白桃娃娃”发言的上下文，以及点开她的qq资料卡的界面，仔仔细细录了一遍。
录完，他把手机还给护士，语气严肃：“今天我们来找你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包括你刚才做的，删记录，给表格，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护士接过手机，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明白明白！我绝对不说！那……警官，我能回去工作了吗？离开太久，该有人找了。”
“你的工作证，我们拍一下。”方语开口道。
护士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左胸前的胸牌：“喏，就在这儿，名字、科室、岗位都在上面。”
方语点点头，拿出手机，对着胸牌拍了张清晰的照片，然后放下手机，看着护士：“身份证号，报一下。”
护士愣了一下，但还是报出了一串数字。方语快速记下后，才朝她摆了摆手：“行了，你走吧，记住刚才的话。”
护士如蒙大赦，推开防火门，快步消失在走廊里。
楼道里只剩下赵戾和方语两人。
方语立刻点开手机里刚拍的照片，放大那枚胸牌，指着上面别住胸牌的一个小小的塑料夹子，压低声音对赵戾说：“你看这个夹子，眼熟不？跟咱们在案发现场，老周他们捡到的那个，是不是一模一样？”
赵戾凑过来看了一眼，照片很清晰，那个白色塑料夹子的形状和磨损痕迹都看得分明。
他瞳孔缩了一下，缓缓点头：“没错……就是它，看来，那个凶手，就在这家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