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百年，也许是永恒。
当最后一道执念刺入他的心脏之时，整个精神世界轰然崩塌。
顾瑜跪在虚空之上，浑身血迹斑斑，双目无神，意识已经濒临破碎。
黑衣顾瑜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如何？现在的你……还剩下多少自我？”
顾瑜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不正是你们，塑造了现在的‘我’吗？”
黑衣顾瑜微微一顿。
而顾瑜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麻木。
他承受了所有执念，他经历了所有痛苦。
九千年的轮回沉入虚无，如同崩塌的星河，将顾瑜的存在一次又一次撕裂、重塑、再撕裂。
那些不甘、怨恨、执念、绝望，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灵魂，要将他淹没其中，将他化作真正的怪物，一个被无数过去吞噬的、扭曲的存在。
可当一切终于平息，他仍然站着。
他的身影摇摇欲坠，满身裂痕犹如破碎的瓷器，稍有触碰就会散作尘埃。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而清醒，如一柄历经磨难却未曾折断的剑。
黑衣顾瑜盘膝坐在虚空之中，静静注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真是意外啊。”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轻笑，不带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实验品。
“我以为你会被吞噬。”黑衣顾瑜缓缓起身，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但整个精神世界随之震颤，像是在颤抖，像是在低吟，“毕竟……你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脚步落下，黑暗如同狂潮般翻涌，将四周的一切都吞没。
他是轮回的起点，是最初的“顾瑜”。
在他的眼中，只有一条路。
他才是真正的主宰，唯一该存在的意志！
“你的灵魂已经不堪重负。”黑衣顾瑜轻轻摊开手掌，掌心是无尽的黑暗，如深渊般要将顾瑜彻底吞噬，“现在的你，还要和我争吗？”
他的声音如同低吟的咒语，回荡在这片破碎的空间中。
这是终局，一切轮回，都将由他亲手终结！
顾瑜微微抬头。
他实在太累了。
疲惫像是藤蔓，从骨骼深处蔓延至灵魂，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灵魂残破，精神支离破碎，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再去对抗这最后的对手。
黑衣顾瑜是所有执念的源头，是他最初的自己，是最强的意志。
他无法战胜他。
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
只要他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一切痛苦都会终结。
他会成为真正的强者，成为九千年记忆的唯一主宰。
这一刻，他的意识在动摇。
那股黑暗在呼唤着他，要他臣服，要他归一。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沉入黑衣顾瑜的掌心，成为过去轮回的一部分，沦为真正的怪物……
可就在即将触碰到黑暗的刹那，他笑了。
虚弱，却清醒。
“不……”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一柄利剑，刺破沉沉黑暗。
黑衣顾瑜微微一怔。
顾瑜缓缓直起身，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尽管他的灵魂已经濒临破碎，但他依旧倔强地站着。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依旧是顾瑜的眼神。
“你说，我已经走到尽头了？”他的声音嘶哑，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疲惫，却坚定，“可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黑衣顾瑜的眼神变了。
他的身影猛然一震，天地间刮起狂风，整个精神世界都开始震荡！
顾瑜的身后，九千年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滚，那些曾试图吞噬他的执念，那些折磨他千世百世的轮回……
此刻，全都安静了。
他没有被执念吞噬，也没有被痛苦压垮。
他接受了它们。
但，他依然是自己！
黑衣顾瑜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他盯着顾瑜，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倒是有趣。”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下一刻，黑暗狂潮骤然袭来！
精神世界的天空裂开一道深邃的黑痕，仿佛整片空间都濒临崩塌。黑暗翻涌，如潮水般席卷天地，而在这片毁灭的世界中央，两道身影遥遥对峙。
一人黑袍翻飞，长发披散，如白色流瀑。他立于黑暗的中心，眼神漠然，带着俯视众生的冷漠，宛如一尊执掌审判的魔尊。
一人身影踉跄，身躯遍布裂痕，血渍渗透衣衫，他的灵魂已然残破，仿佛随时都会溃散。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未曾倒下。
黑衣顾瑜缓缓迈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精神世界便跟着塌陷，他的气息沉凝如渊，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他吞噬。
“九千年的光阴，我等了一个又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可没有人能走到这一步。”
顾瑜沉默，眼底涌动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他盯着黑衣顾瑜，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九千年前那段光阴。
那是一个从血与火中诞生的魔。
他的世界在那一天彻底崩塌。
亲人死去，师门覆灭，信仰被践踏，连同他的灵魂一起，被这世间撕碎。
神佛不能救他，那他便不信神佛。
正道容不下他，那他便亲手毁了正道。
既然世界要让他痛苦，那他便让世界颤抖！
黑衣顾瑜缓缓抬起手，五指摊开，虚空中陡然浮现一道狰狞的裂缝，漆黑的流光缓缓流淌，如同一只窥视灵魂的恶兽，随时准备将顾瑜吞噬。
“来吧。”黑衣顾瑜低声呢喃，语气冰冷而狂傲，“放弃抵抗，接受你的命运。”
“九千年了，没想到你是我养的蛊之中最坚定的那一只。”
黑暗如潮，顷刻间朝顾瑜席卷而来！
黑暗彻底吞没了顾瑜！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停滞。
黑衣顾瑜垂眸，眼神幽深，他知道，此刻顾瑜的意志正在被他的执念蚕食、侵染、同化。
当他彻底失去最后的抵抗，他将不再是这个软弱而愚蠢的“后继者”，而是真正的魔——最初的那个自己！
然而，就在黑暗彻底笼罩的瞬间，一道微弱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悄然亮起。
如烛火微光，如风中残焰。
但它没有熄灭。
洁白的光在黑暗中燃烧！
黑衣顾瑜瞳孔微缩！
黑暗深处，顾瑜的意识未曾泯灭。
他站在无尽的黑暗中央，周身血迹斑斑，灵魂已经被剥离得近乎透明，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不曾动摇半分。
“你错了。”
顾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却震彻整个破碎的世界。
“我不是你的后继者。”
“我从未走在你铺设的道路上。”
黑衣顾瑜神情骤然阴沉！
“你……”
然而不等他开口，顾瑜已经缓缓抬起手，一掌按在了黑衣顾瑜的胸口。
光，透过裂隙，撕开黑暗。
黑衣顾瑜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顾瑜的手上缠绕着一条散发着光晕的衣带。
光，正在将黑暗吞噬。
“这怎么可能？这条‘第七神谕’的力量不是早就融进了心蛊之中吗？是什么时候……”
黑衣顾瑜猛然抬头，看向顾瑜，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过去的他，只有恨，只有不甘，只有执念。
而此刻的顾瑜，拥有着他早就抛弃的最纯粹的东西——希望。
黑衣顾瑜怔住了。
他这九千年来从未犹豫，从未怀疑自己的道路，可在这一刻，他看着眼前的自己，竟然有了一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