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尚书台,吏部曹。
周尚面露惊疑,看着手中的公函,上面的内容,让周尚有些心惊,这举止使堂内几名属官惊诧之余,彼此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周尚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扫过堂下众人,遂起身朝堂外走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啊。”
“看起来事情不小,不然尚书断不会如此。”
“莫非是丞相府递来的?”
周尚前脚刚离开,几名属官就凑到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别看几人,是吏部曹的属官,可出身都不简单,甚至有些族中长辈,是在朝担任要职的。
周尚就任吏部曹尚书不长,其舒县周氏的出身,使其在这个位置并不难做,在朝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这点比蔡瑁、蒯越、张允他们要强不少。
门第,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
作为汉室的权力中枢,这股风气比任何地方都严重。
“荀令君。”
周尚的声音,在尚书令署外响起,叫伏案忙碌的荀彧抬起头来。
荀彧眉头微蹙,心中却在思量。
他怎么来了?
周尚出任吏部曹,这是曹操的意思,按荀彧所想,因其侄周瑜投效孙策,出于一些考虑,即便要对周尚授职,理应避开要害,更别提还是尚书台这等要处。
但曹操并没有这样做。
周尚进尚书台,任吏部曹尚书,是曹操深思熟虑后才定下的,这是对其的一种补偿,是在给曹昂擦屁股。
曹昂在襄阳坐镇,以征东将军节制荆豫徐扬交五州,这前后推行的诸策众规,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不少群体的权益。
这其中,有些是做了什么,有些却什么都没做,前者被曹昂揪出来,下场都不怎么好,毕竟他们的举止,威胁到了荆豫徐扬等地秩序安稳。
而后者,虽说在乱局中选择沉默、观望的人,但他们的情绪还是要安抚的。
除了周尚以外,还有蔡瑁、蒯越、张津等人,得到了对应的晋升。
中枢的权力分属,比在地方更要复杂。
尤其是受曹昂的影响,自荆豫徐扬交五州之地,有一批批在本地名望颇高的被调去中枢任职,或许在过去,他们在许都无论是影响力,亦或是话语权,都是徘徊在边缘的,在本地有名望,有影响,不代表出了本地还是这样。
而如今情况变了,一个是曹氏根基不断变强,此消彼长下,汉室宗亲及老臣的影响,就显得日渐式微了。
对于这两股势力,他们肯定不愿看到自己的影响力被削弱,不然的话,自身利益及宗族利益该如何确保?
这就使他们在暗中开始拉拢。
在这种态势下,看似是升迁,实则是驱逐的旧派群体,就被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给看上了,这在先前是绝不会发生的。
奈何造化弄人。
这种事情是在私下进行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动,但暗流早已涌动起来,不过曹操似有所察觉了,所以就做了些举止。
政治就是这样,是在不断妥协下寻求突破的。
周尚步入署中,在荀彧的注视下,拱手行礼,神色凝重的说道,“荀令君,此函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擅专,特来请示。”
听到这话,荀彧眉头皱的更紧。
到底是怎样的公函,竟能叫周尚如此。
心中想着这些,荀彧伸手接过公函,目光一扫,面色亦是有变,堂中气氛顿时凝滞。
此函乃丞相府所呈,是举荐丁冲出任执金吾之职。
丁冲此人,性情刚直,素有威名,凭借其资历出任该职,这本不会受到什么争议。
可眼下是什么时候啊。
快要跟袁绍打起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丞相府有此举止,这就难保有人不多想了。
“此事,汝是怎样想的?”
荀彧沉吟片刻,看看所持公函,又看向周尚,语气淡然道。
对此事的深意,荀彧是看出了。
曹操对一些人,不止有不放心了,也有不满了。
不然空缺较久的执金吾之职,怎会突然举荐丁冲?
也是想到这里,荀彧顿觉头疼。
对他如今这个位置,荀彧愈有力不从心之意,早在当初迎奉天子时,荀彧就曾想到会有这样一日,可让他怎样都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也是这样,昔日曹昂对他讲的那些,不时就会在荀彧脑海里浮现。
“荀令君,下官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周尚略显迟疑,神色带有凝重,“对征国贼袁绍一事,丞相府此前已定,中枢及许都对此热议下,又格外关注,而今对尚书台而言,是密切配合好丞相府,将前期……”
这怎么可能。
周尚讲着这些,荀彧表面没有变化,心中却生出思量。
在这件事上,尚书台要没有态度,那反倒是不好办了。
眼下最为关键的,看起来是中枢及许都的秩序安稳,可实际上却是安曹操的心,不然前线的仗就不好打了。
荀彧比谁都清楚,如果这次征讨袁绍,没有在前线取得胜利,会给中枢带来不利的影响及冲击。
哪怕荀彧也知,在这一战中,曹操是掺杂有自己的想法与利益的,可就整体大局而言,他却只能装作看不见。
不知不觉间,汉室与曹氏已深度捆绑起来了。
可是这点呢,却有很多人根本就没看出来。
不,更为准确的,是即便看出来了,也装作看不见,因为这些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此事交由某来办吧。”
荀彧的声音响起,周尚心中暗松口气。
有些话,他即便心中清楚,但是却不能讲出来。
尽管周尚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毕竟他现在是吏部曹尚书,可就他这身量,根本就不敢掺和其中。
荀彧看着他,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半晌才道:“你且去忙吧。”
“下官告退。”
周尚这才作揖拜道。
没一个简单的。
看着周尚离去的背影,一股疲惫感,在荀彧的心头生出,不知为何,有个念头也跟着生出,他所坚持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这一念头生出的那刹,就被荀彧硬生生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