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盾撞击铁门的闷响在地下通道里回荡，徐麟的战术手电光束刺破黑暗，在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投下晃动的光圈。颈后的汗水顺着警服领口蜿蜒而下，他想起刚才在实验室监控里看到的画面：老队长（不，现在应该叫他“父亲”）被齿轮组织的人用枪管抵住太阳穴，却在最后一刻对着镜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徐队，金属门的电子锁被加密了。”技术组小李举着便携式解码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整个地下基地的空气都弥漫着电子烧焦的气味，远处偶尔传来管道爆裂的轰鸣，像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发出的哀鸣。
徐麟突然注意到门沿缝隙里渗出的微光——不是白炽灯的冷光，而是某种生物荧光特有的幽蓝。他掏出随身的折叠刀，撬开门缝的瞬间，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作呕。
门内是一间圆形密室，直径至少三十米的穹顶下，上百块监控屏幕组成的环形幕墙正在闪烁。每个屏幕里都跳动着不同的画面：有的显示着暴雨夜的十字路口，有的是废弃医院的走廊，还有的……是徐麟第一次穿上交警制服时，在更衣室对着镜子调整领带的模样。
“这是……”小李的声音戛然而止。
画面中央，直径五米的玻璃舱悬浮在半空中，舱内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漂浮着一位老人。他的面容与徐麟记忆中“前世”的父亲分毫不差，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两鬓斑白如霜。徐麟的脚步突然踉跄，手电筒光束在舱体电子屏上晃动，映出刺目的文字：
实验体001，徐建国，模拟计划总设计师，第47次轮回角色：交警大队队长
“爸……”这个音节卡在喉咙里，像块生锈的齿轮，磨得他眼眶发酸。十年前，那个总把“交警队不需要英雄，只需要守规矩的人”挂在嘴边的老队长，那个在他越界办案后总是皱着眉写检讨的上司，竟然是他现实中从未谋面的父亲？
玻璃舱突然发出蜂鸣，老人的手指动了动。徐麟冲上前去，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这才发现父亲颈后有一块褪色的齿轮状疤痕——与实验室里那些“备用身体”的印记一模一样。
“小麟……”父亲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带着营养液特有的嗡鸣，“终于等到你了……”
徐麟这才注意到父亲右手被拷在舱壁上，手腕处结着黑紫色的血痂，显然是被强行扯断数据线留下的伤口。而左手，正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透过玻璃隐约能看见“徐麟”两个字。
“先救他出来！”徐麟转身对队员们吼道，却在这时，所有屏幕突然雪花四溅，统一切换成同一个画面：十年前的灵异大案现场，年轻的徐麟举着枪对准阴影中的凶手，而父亲（那时他还穿着笔挺的警服，不是如今苍老的模样）正跪在地上，对着空气说话。
“第46次轮回的徐麟又死了，”父亲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这次让他当交警试试，或许‘被迫远离刑侦’的不甘，能激发出更强的破案动力……”
小李猛地后退半步：“这是……实验室的监控？”
画面里，父亲突然抬头，直视着摄像头方向，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能让他知道模拟计划的存在。他必须以为自己是穿越者，以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徐麟感到一阵眩晕。那些被他当作“穿越者金手指”的直觉，那些在交警队憋屈时的深夜痛哭，甚至与妻子相遇的“命运巧合”——原来都是系统计算好的剧本，而父亲，就是那个最残忍的编剧。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要让我一次次经历这些？被分配到交警队的不甘，破获大案时的狂喜，甚至失去队友的痛苦……这些都是假的？”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营养液中泛起血色涟漪：“1995年的车祸……是齿轮组织的暗杀。你当时颅内出血，医生说就算救活也是植物人。我只能把你的意识导入模拟系统，用犯罪案件刺激神经突触再生……”
徐麟猛然想起日志里的记载。六岁那年父亲带他看交警指挥交通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不是系统植入的虚假记忆，而是车祸前最后一段真实的时光。他记得父亲警服上的铜纽扣，记得阳光晒在脸上的温度，记得自己拽着父亲的衣角说：“爸爸，我以后也要当警察。”
“第47次轮回，你终于开始质疑系统漏洞，”父亲的指尖贴上玻璃，与徐麟的手掌隔着一层透明屏障，“你记得车祸细节，记得警校徽章的纹路，这些都是系统无法篡改的真实记忆……”
突然，整个密室剧烈震动。天花板的裂纹中渗出暗红色液体，不是血，而是与血色交通灯相同的数据流。父亲猛地抬头，看向环形幕墙——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浮现出同一个戴着齿轮面具的男人。
“徐建国，你以为藏在地下三层就能躲过清除程序？”面具男的声音经过电子变调，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第48次轮回即将启动，你的‘完美变量’该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了。”
徐麟这才注意到，父亲攥着的纸上写着“第1次轮回日志”，边缘已经被鲜血浸透。他扑过去扯开父亲的手指，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字力透纸背：
1995年10月15日，车祸现场救下濒死男孩。他的脑电波与模拟系统产生异常共鸣，或许……他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破局者’。
“小麟，”父亲突然剧烈抽搐，颈后齿轮印记发出刺目红光，“校准室的保险箱里有……”话未说完，玻璃舱突然喷出大量白雾，营养液迅速变成血色。徐麟疯狂拍打玻璃，看见父亲最后对着他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他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时，父亲教他的“别怕，爸爸数到三就松手”的手势。
“队长！”小李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向环形幕墙。所有屏幕同时切换成监控视角，显示着地下基地的各个角落：齿轮组织的杀手正顺着通风管道爬行，林小羽带着一队人马朝这里狂奔，而最上方的摄像头里，老局长正举着枪站在控制室门口。
徐麟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屏幕吸引。那是他初入交警队时的更衣室，画面里年轻的自己正在发呆，而父亲（那时他是严厉的队长）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盒热汤，犹豫了很久才敲开门。
“系统提示：异常变量检测到关键记忆，启动清除程序。”机械女声在密室里回荡，徐麟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他站稳，发现玻璃舱里的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颈后的齿轮印记裂成碎片，而营养液中漂浮着一枚铜钥匙——正是老队长刚才塞给他的那枚。
“徐队，快走！”小李的喊声被爆炸声淹没。徐麟抓起钥匙冲向墙角的保险箱，输入父亲生日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转身时，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杀手从通风口跃下，领头的人摘下兜帽——竟是本该在实验室待命的法医组组长。
“徐警官，”对方扯出带血的笑，颈后齿轮印记发出红光，“知道为什么你每次破案后队长总要训斥你吗？因为他怕系统发现你的异常，提前把你‘车祸清除’。”
徐麟的手指悬在保险箱把手上，突然想起每次越界办案后，队长办公室传出的压抑的怒吼——其实那些吼声里，藏着父亲对儿子的骄傲与担忧。他想起某个雪夜，自己在马路中间疏导交通到凌晨，队长路过时扔来的那杯姜茶，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别冻死，还有案子要破”。
“所以他故意把我留在交警队，让系统以为我‘安分守己’？”徐麟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他转动钥匙，保险箱里露出一个红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老式警徽——正是父亲在他第一次抓惯偷时，偷偷塞给他的那枚。
法医组长的枪口在颤抖：“你以为当交警是偶然？只有在边缘化的岗位，你的‘异常行为’才不会被系统标记为威胁。队长他……”
话未说完，子弹穿透对方眉心。徐麟转身，看见林小羽扶着墙站在门口，枪口还在冒烟，警服左胸被划出一道血口——那里本该有枚警徽，而现在，露出的皮肤下隐约有齿轮状的纹路。
“徐队，”林小羽的瞳孔闪过数据流，“系统正在清除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但……”他突然剧烈咳嗽，齿轮纹路从颈部蔓延到脸颊，“有个东西，队长让我死前一定要交给你……”
他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穿着警服，抱着年幼的徐麟站在交警队门口，背景里的交通灯还是老式的机械齿轮结构。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1995.5.5，小麟说以后要当交警，因为能帮很多人回家。
徐麟的视线突然模糊。这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记忆，是系统无法篡改的碎片。他想起穿越初醒时，护士说的第一句话是“实验体生命体征稳定”，而他却以为是“你终于醒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活在系统的谎言里，但父亲用这张照片，在他意识深处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快走！”林小羽突然推了他一把，“校准室的自毁程序启动了！”
徐麟抓起警徽和照片冲向密道，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不敢回头，直到看见通道尽头的红光——那不是警报，而是父亲藏在保险箱里的日志，封面上“徐建国”三个字被鲜血浸透，旁边用箭头指着一行小字：去顶楼，交通灯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
当他终于站在密道出口，身后的爆炸声吞没了整个地下三层。怀里的铜钥匙突然发烫，上面的“1995”竟在高温中融化，露出底下刻着的另一个日期：2015.3.17——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也是父亲在现实中为他启动模拟系统的时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条彩信。画面里是现实世界的实验室，玻璃舱中的少年浑身插满管线，而旁边的监控屏上，正播放着他在模拟世界中破获第一起案件的画面。发送人署名是“齿轮组织”，附言只有一句：你以为自己是拯救者？其实你才是最大的实验品。
徐麟握紧父亲留下的警徽，金属边缘刺痛掌心。远处传来真实的警笛声，不是系统模拟的背景音，而是现实世界中，某个需要他的地方在呼唤。他摸了摸颈后，那里没有齿轮印记，但心跳前所未有的清晰——因为这次，他终于知道，那些在模拟世界中收获的信念、友情与正义，早已在他意识深处生根发芽，成为比任何数据都真实的存在。
“徐队！”小李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地面部队已经控制物流基地，但是……”
“但是什么？”
“技术组破译了实验室的主机，里面有个加密文件叫‘第48次轮回预案’，打开后全是……全是您不同人生的模拟画面，的有当罪犯的，有当局长的，还有……”
“还有当交警的。”徐麟替他说完，抬头望向地面的夜空。暴雨正在冲刷这座城市，远处的交通灯依然正常闪烁，而他知道，在某个更高维度的空间里，无数个“徐麟”正在不同的轮回中挣扎，但这一次，他是唯一记得“父亲眼神”的那个。
他掏出照片，用指尖抚过父亲年轻的面容，突然想起日志里的一句话：模拟世界的漏洞，往往是现实中最真实的情感。
铜钥匙在掌心发烫，不是因为系统启动，而是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穿越”，从来不是重生，而是一个父亲为了拯救儿子，在虚拟与现实之间搭建的桥梁。而现在，这座桥梁即将迎来真正的黎明。
（第184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