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正业眼神涣散,陷入极度恐惧的回忆,片刻后,赵正业这才回答道:“朱青扎布当时见到女孩没气了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慌的,他冷静下来抽了一根烟,然后让我跟他一起,将那名女孩的尸体,搬到了马路下面的涵洞里。”
听到赵正业这句话,叶默顿时愣了一下。
他随后连忙开口问道:“等等!你说清楚,朱青扎布杀害那女孩的位置,是在那个涵洞上方的那个山林里?具体是哪个方位?离马路多远?”
闻言,赵正业的表情动了一下,脸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
他似乎被叶默突然急切的语气惊到了,眼神躲闪了片刻,随后才像是认命般,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回答道:
“是,是啊,据说那条马路,还是朱青扎布的哥哥日青多吉捐钱修建的,据说花了一个多亿,在当地是很大的一件事,朱青扎布,他侵犯那女孩的地方,就是在那条马路上面,靠近东边那片茂密的山林里,大概,大概往里走了十几米的一个小坡后面。”
听到赵正业这更加具体的描述,此时的叶默表情也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在飞速运转。
案发地点、抛尸地点、朱青扎布的死亡地点,这些线索像碎片一样开始在他脑中拼凑。
而此时的郑孟俊,也猛地联想到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与叶默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他们都意识到了,如果抛尸地点就是那个已被部分封堵的涵洞,而案发地点又恰恰和朱青扎布被杀的地点一模一样。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时候,叶默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追问细节,因为他需要还原每一个步骤:“你们大白天的,就敢明目张胆的把尸体从山林里搬下来,再搬到涵洞里吗?当时路上有没有车或者人经过?”
“不,不是白天!”赵正业连忙摇头,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让他再次感到窒息:“当时,我们把女孩的尸体,抬,抬到了朱青扎布的那辆越野车后备箱里,然后就一直躲在车里等,把车开到偏僻点的路边等着,我心里怕得要死,一直抖,朱青扎布也不说话,就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车里全是烟味。”
“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了,四下里根本看不到人也听不到车声了,朱青扎布才发动车子,开到涵洞附近,然后他开始处理,”
“你说的那个涵洞,是不是在一条桥下面?那座桥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叶默引导着问,虽然他知道答案,但需要赵正业的确认。
“对!是在桥下面!”赵正业肯定地回答:“就叫,好像叫团结桥?还是惠民桥?我记不太清了,当时吓懵了,只记得是座不算太长的水泥桥!”
“可我记得,那个涵洞当年就已经被当地用石头封堵了,你们怎么进去的?”叶默抛出了关键问题,目光如炬地盯着赵正业。
赵正业的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回忆的神情:“是,那个涵洞入口是被一些大石头给堵住了,但不是用水泥砌死的,朱青扎布好像早就知道那里的情况,他让我跟他一起,把那些石头一块块搬开,他很着急,骂我动作慢,”
“搬了大概十几分钟,露出差不多能钻进去一个人的缝隙时,他就不搬了,他让我在外面守着,然后他自己就先钻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他打着手电,然后他在里面喊我,让我把,把那个女孩,递进去,”
“我在外面,抬着女孩的脚,他在里面拉着女孩的胳膊,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把,把她给弄了进去,过程中,我的衣服都蹭破了,手上也都是泥,我甚至能感觉到,感觉到那女孩身体的冰冷和僵硬。”赵正业说到这里,猛地干呕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抛尸之后,他从里面爬出来,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蜘蛛网,样子很可怕,然后他又和我一起,慌慌张张地把那些石头重新堆回去,尽量弄得和之前看起来差不多,做完这一切,我们都累得瘫坐在路边,他又开始抽烟,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看着黑乎乎的涵洞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默仔细听着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涵洞内部和搬运过程的情况。
他紧接着问道:“你们在抛尸的时候,有没有给受害女孩穿衣服?她的随身物品是怎么处理的?”
“有的!”赵正业咽了口唾沫回答道:“朱青扎布说不能留下东西,他让我把女孩的衣服都,都给她穿回去了,虽然穿得很匆忙,很凌乱,我们连同那女孩背的背篓,还有采集的那些菌子,都塞进了涵洞里,就在尸体旁边。”
“那女孩头上,是不是戴着一串头饰?就是藏族女孩常戴的那种,上面有珊瑚、绿松石之类的?”叶默的心提了起来,这是确认受害者身份的关键。
“头饰?”赵正业努力回忆着,那段恐怖的记忆因为细节的追问而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折磨人:“好像,好像是戴了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说着,叶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几张藏族妇女头饰“巴珠”的照片,走过去递到赵正业面前。
“仔细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赵正业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照片。他的目光在照片上仔细地逡巡,每一秒的沉默都让审讯室的气氛更加压抑。
片刻后,他的手指猛地停留在其中一张样式较为古朴华丽的巴珠图片上,瞳孔再次收缩,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扔开了照片,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这种!那个女孩头上戴的就是这种!我记得,我记得往涵洞里递她的时候,她的头饰好像还,还在她头上挂着,”
听到这话,叶默和郑孟俊心中都是一震。
叶默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朱青扎布当年杀害的这名无辜女孩,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失踪女孩桑玛!
多年的悬案,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但随即,一个巨大的疑问随之而来。
既然女孩的尸体是被抛尸在那个涵洞里的,并且连同衣物和随身物品一起,那为什么他们只在涵洞深处发现了疑似桑玛的巴珠的一小部分残件,却没有发现任何遗骸、衣物甚至是其他物品的痕迹?
那个涵洞并非完全密闭,虽然入口被堵,但并非毫无缝隙。
尸体腐烂产生的浓烈气味,不可能完全不被发现。
更何况,那座桥虽然不算车水马龙,但也是通往附近村落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
当地警方即便可能受到日青多吉势力的影响,但这样一具尸体如果真的在那里腐烂,绝对不可能完全被压下而不留下任何接警或调查记录。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桑玛的尸体,在被抛入涵洞之后的不久,大概率又被朱青扎布,或者他指使的其他人,秘密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是在转移的过程中,或许是在黑暗和匆忙中,不慎将她头上佩戴的巴珠挂落或遗落在了涵洞的深处!
于是,叶默连忙开口,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你们在将这名女孩尸体抛尸涵洞里之后,接下来又做了什么?朱青扎布后来有没有再提起过这个涵洞?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赵正业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并没有立刻意识到叶默这个问题的深层含义。
他喘着气回答道:“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怕极了,我害怕的不是警察,不是法律,就是朱青扎布这个人,他是个真正的恶魔,我是唯一的知情者,我亲眼看着他杀人,我怕他会杀我灭口,或者把事情全都推到我头上,让我去顶罪,”
“所以我为了自保,当天晚上跟他一起回到酒店之后,我假装睡觉,但其实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个女孩的脸和那个黑乎乎的洞,我趁他去洗澡的时候,悄悄用藏起来的另一部手机,给我爸发了信息,简单说了我惹上大麻烦了,惹了不能惹的人,让他赶紧派人开车来接我,越快越好,还让他千万别声张,”
“接下来的几天,我度日如年,还要强装镇定陪着朱青扎布吃喝玩乐,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冷冰冰的,我爸那边在紧急安排,五天之后,他和他一个信得过的老司机终于开车来到了酒店附近,接到他的暗号信息之后,我就假装去上厕所,从酒店后门溜了出去,拼命跑,上车之后,我让我爸什么都别问,赶紧走,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当地,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甚至听到这里的名字都做噩梦,直到后来,听说朱青扎布被人杀了的消息,我这心里,我这心里才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头上的刀终于没了,”
听完赵正业这番逃离经历,叶默顿时陷入了思考。
他的手指停止敲击,目光变得深邃。
按照他们对朱青扎布其人的了解,他性格凶残多疑,且权势熏天。
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走赵正业这个巨大的活口和威胁?
就算赵正业当时侥幸跑掉了,以朱青扎布和他哥哥日青多吉的势力,找到赵正业家的产业和地址并非难事,后续的灭口几乎是必然的。
可是,赵正业却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老家,并且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并没有遭到任何报复或威胁,直到朱青扎布被杀。
这显然不合常理!
除非,赵正业离开之后,朱青扎布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或者无需再去追究赵正业。
是因为他需要紧急处理更棘手的问题,还是因为,赵正业本身,也握着什么足以制约朱青扎布的把柄?
于是,叶默随后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你回去之后,是直接回了安徽老家,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一开始,不敢直接回老家!”赵正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答道:“当时我先去安徽我爸妈租的一个房子里躲了一阵,然后我们一家人觉得还是不保险,就很快全部搬走了,跑去了广东那边,投奔我大伯,跟他做家具生意,隐姓埋名的,后来听说朱青扎布死了,日青多吉也落网了,我们这才敢慢慢回来,然后开始发展现在的饲料产业,”
听到这里,叶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决定施加更大的心理压力,抛出一些他们掌握的情况:“赵正业,我们警方其实盯着你很久了。包括你前几天,突然开车回到这个地方,鬼鬼祟祟地在那个涵洞附近徘徊观察了足足有好几分钟,这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说一说吧,你为什么要在事隔这么多年后,突然回来?你到底想看什么?又或者,你想确认什么?”
“我,我……”赵正业被叶默点破行踪,吓得浑身一哆嗦,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似乎也被击溃了,他瘫在椅子上,带着哭腔道:“我,我这不是听说,听说那个黑老大日青多吉,他,他死而复生了吗?!我害怕啊!我担心当年的事情暴露,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警察来抓我,梦到那女孩变成鬼来找我,于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想着,就干脆自己开车过来,偷偷看一下那个涵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当我发现那个涵洞周围还是长满了杂草,入口的石头好像也没人动过,看起来依旧没有人去处理的时候,我心里头,心里头就暂时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以为这件事就可以随着朱青扎布的死,一直埋藏下去,所以,所以当天晚上我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于是就,就一时糊涂,打电话找了小姐来,想放松一下,麻痹自己,”
“今天你们警察突然找到我,我,我只以为是因为我嫖娼的事情被发现了,我没想到,居……居然是因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