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顾舒崖率先站起来,扶着陆墨书坐下。
“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陆墨书揉了揉额角,声音有些沙哑。
这句话一出口,楚怀寒和死士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十年前的某些事。楚怀寒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死士则是直接挺直身子,打量着陆墨书。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陆墨书揉了揉肩膀,环顾四周。“没人给我说明一下情况?”
裴长卿想了想,简单粗暴地概括:“现在皇位上这个裴昭是易容后的假货,真正操控权力的是皇后、皇贵妃,这两方暗中较劲。当年那个赤义王似乎是发现了不对才造反,结果失败了。顺便,系统出bug,论坛和商城都用不了。”
陆墨书目瞪口呆。
裴长卿说完就端起茶杯哐哐灌了几大口,他方才一直在讲话,早就渴得厉害。顾舒崖眼神飘忽,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叶鹤眠依旧低头沉吟,不发一语。楚怀寒与死士默默对视了一眼,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我给你仔细讲讲。”死士一巴掌拍上陆墨书的肩膀,清清嗓子,将之前众人讨论的结果复述一遍。陆墨书听着,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渐褪去。
死士刻意观察他的神情,在提到柳语棠和玉牒案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变化……
“看什么看,二号,你不会真是断袖吧?”
“说什么呢!”死士“嗷”地一声撒开他,嫌弃地擦自己的手。“算了,我直接问……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什么……当然是陆墨书的记忆啊。不过,那体验还真是奇怪,感觉就像走马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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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墨书好似脱离躯壳,魂魄离体,一会在江南、一会又在京城,眼前纷纷杂杂,闪过许多片段。
他出生陆家,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太平理。他在陆家这一代是最出挑的,也是最“天真”、最理想的。
他读书不为功名利禄,不为光耀门楣,只是怀着一个朴素的信念:若有朝一日为官,定要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
紧接着,无数记忆飞速掠过——与李云青相识,意气风发同游江南;后来遇见柳语棠,二人结为连理……再往后,大半记忆都与她有关。
仿佛只是小憩片刻,他发现自己坐在江南某处客栈中,柳语棠依旧倚在他身边,笑吟吟地问:
“陆郎,若是我先你一步走了,你可会再喜欢上其他女子?”
“自然不会。”陆墨书答道。
“也是。”柳语棠挺直胸膛,信服地点了点头,大度道,“你既然已经遇见我这般花容月貌、兰质蕙心的仙子,其他人岂能入了你眼?”
“无妨,陆郎,我死后你也不必为我蹉跎,若寻得佳侣,你只管续弦便是。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负。天底下貌美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娘子自称仙子未免……”
“什么?!”柳语棠猛地站起身,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怒视着陆墨书,“你不是说我最貌美吗?难道我不是你心中的仙子?说什么天底下其他女子……”
“好哇,你果然还惦记着在我死后续弦!不行,这种事情我决不允许!就算我死了,你心底也只能有我一人,依然爱我!而且不光是十年、二十年,最好记上一辈子,写无数首诗词才行!你得为我守身如玉,决不许看其他女子一眼!”她越说越气,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陆墨书笑道:“娘子,话本里都是说‘我死后你莫为了我耽误’之类的话,怎么轮到你就这般善妒?刚才的大度原来都是装的。”
“我不管!反正你要一生都记得我,死后也一样!就算死了,也绝对不允许忘记我!你若是敢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子……”
柳语棠贴近陆墨书,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拆开,好好教训一顿,男子也不行!若是男子,我就先剁了他的孽根,再把你关在深山老林里,只能看见我,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人,生生世世不分离……”
陆墨书连忙捂住她的嘴,脸侧已是一片通红:“娘子!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话呢!”
“呵呵,你越不让我说,我越要说。”见他窘迫,柳语棠反而高兴起来,“当初要嫁你时我就说过了,我可是魔道妖女,要娶我,你得受得住才行。”
“娘子又在胡说了。你不曾杀人、不曾行恶,怎就是魔道妖女了。”陆墨书道,“是天下第一的女侠,仙子才对。”
柳语棠脸颊蓦地通红,噗嗤笑出声来。
那时仍是身在江南,一切好似都那么平静、美好。后来……后来陆墨书与陆家决裂,回到京城。此时新帝已登基,他被委以重任,满心欢喜,以为得遇明君,自己定要努力做个忠良贤臣。
……但他还是太过天真了。
皇帝看重他,不过是看中他的文采、看中他脱离陆家,能成为一把趁手的刀。玉牒案发生后,日日夜夜,陆墨书都处于煎熬之中。他一心想查出真凶,不愿牵连无辜……可他的力量实在太渺小。
陆墨书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妻子变得越发沉默,甚至不复以往温柔。望向他,似乎总是欲言又止,却什么都不说。直到某个夜晚,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问她近日为何如此沉默。
“陆郎。”柳语棠低声说。“你……你在朝中,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陆墨书心中苦涩,强撑着道:“无妨……陛下看重我,我必须……竭心尽意才是。”
朝中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徇私枉法之事,远比他想象得更猖獗。但他并不畏惧。陆墨书从来不是懦弱迂腐的文人,心中自有坚持。
只是,这玉牒案……陆墨书心中波澜难平。他最近查到了一件证物,若是交给皇帝,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可是作为主管这玉牒案的官员,他可曾有过什么主动权吗?
一切都是那位九五之尊在操手。
柳语棠抬头望着他,突然紧紧抱住他,把脸埋进他胸口,低声道:“陆郎……”
“娘子想说什么?”
陆墨书总觉得妻子身上笼罩着一种巨大的恐惧、绝望与悲哀。有一刹那,柳语棠似乎想求他什么。但她最终只是更紧地环住他,轻声问:“陆郎,若我死了,你会再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