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说:“我小的时候跟我家的一个亲戚去过。那个时候,我住在姥姥姥爷家,在北京的南城。
“我姥爷在天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他们感情很好。
“我姥爷让我管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二姥爷。我这个二姥爷瞎了一只眼,是个独眼龙。那是他年轻时打仗受的伤。据说他是你们那边的人。受了伤也不敢声张,耽误了治疗。
“我这个二姥爷,每一次到北京来看我姥爷,都要去南城最有名的一家澡堂子泡澡。
“我姥爷家住的房子是按照苏联专家宿舍图纸建造的三居室。有独立的浴室,有浴盆。我姥爷批评我二姥爷浪费钱,家里就能泡澡,干嘛还要到外面澡堂子洗澡。
“我二姥爷就说,澡堂子里有搓澡师傅,搓了澡特别解乏,来北京一趟,要是没去泡澡,就跟白来一趟一样。
“有一次,我二姥爷带着我去了澡堂子。泡一会儿澡后,我们就躺到铺着白浴巾的床榻上休息。
“我二姥爷,叫服务员沏了一壶茶,是茉莉花茶,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好喝。
“洗完了澡。我二姥爷带我去了澡堂子旁边的一家国营饭馆。那个时候,北京已经没有私人饭馆了。
“我还记得国营饭馆的门是两扇黄颜色的木头门。黑油漆金属把手。门上面是两块大玻璃,用红漆大字写着饭馆两个字。
“我二姥爷要了一瓶二锅头酒,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猪肝。他跟我说,酒是二姥爷的,花生米是咱俩的,酱猪肝是给你一个人吃的。
“我就一边吃猪肝,一边看着我二姥爷喝酒。他敞着怀,喝得满脸满身通红,别的顾客看到他这个独眼龙觉得很可怕,我却觉得他对我最好。是他带着我第一次去澡堂子,第一次下饭馆,第一次吃酱猪肝。”
听了贾勇的话,陈先生感慨地说道:“你那个时候应该五、六岁年纪吧?我也正是在五、六岁的年纪,跟随父母在北平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时光荏苒,如今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生如同白驹过隙,真是一点儿都不假啊。”
陈先生陷入了回忆的漩涡,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的北平,冬天格外寒冷。人们都身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那时年纪小,身材矮小,在我眼中,每个人都像是一个大枣囫,两头小,中间大。”
陈先生微笑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童真的年代,接着说道:“我们家当时住在一个租来的四合院里,院子虽然不大,但却有一口井。那口井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妈妈是个南方女人,身材娇小瘦弱。每次她去井边打水时,总是显得有些吃力。一桶水拎上来,往往会洒掉半桶,弄得井边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后来,妈妈每次去打水之前,都会先拿起一柄铁榔头,小心翼翼地把井边的冰敲碎,这样她才能在井边站稳脚跟。”
“我那时候还小,对周围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那天,我看到井口的冰,觉得特别有趣,就像发现了一个新的游乐场一样,兴奋地在井边滑起冰来。
“我妈妈看到我这样,立刻紧张起来,她担心我会不小心掉进井里,所以不停地对我吼叫,让我离井口远一点。
“她的警告并没有让我退缩,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心里想:为什么妈妈可以靠近井口,而我却不行呢?井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呢?
“我不顾妈妈的阻拦,紧紧地扒在井边,想要一探究竟。妈妈见状,更加焦急了,她冲过来想要把我拉开,但我却死死地抓住井沿,不肯松手。
“妈妈无奈之下,只好动手打了我几下。可我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么可能真的下得去重手呢?她只好拧着我的耳朵,把我拽起来。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爸爸走了过来。他看到我们这副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开口说道:你们娘俩这是在干嘛呢?一天到晚哭爹喊娘的,像什么样子!
“妈妈见爸爸来了,连忙把我扒井沿的事情告诉了他。爸爸听后,竟然自作聪明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来解决,保证一劳永逸!
“我爸爸特意嘱咐铁匠打造了一个铁篦子,这个铁篦子的尺寸恰好能够严丝合缝地盖住井口。有了这个铁篦子之后,大家都觉得心里踏实多了,仿佛有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将潜在的危险阻挡在外。
“大人们看到井口被封住,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盯着我,他们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我也获得了更多的自由。以前,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扒着井沿,探头往下张望。
“有了铁篦子的保护,我变得胆大起来。我竟然跳到铁篦子上,像只小兔子一样欢快地蹦跳着。这种感觉既刺激又有趣,让我忘却了一切束缚。
“许多年后,我常常回忆起那个场景。我就想,为什么当时的我会如此大胆地在铁篦子上蹦跳呢?我渐渐明白,这并非仅仅是孩子特有的心性,追求刺激是人类共有的一种心理倾向。
“对于孩子而言,成长过程中的快乐是最为珍贵的收获。然而,我却因为玩乐得忘乎所以而吃了大亏。
“那时候,我像一只顽皮的猴子,在铁篦子上欢快地蹦跳、叫嚷着。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后果。
“就在我无拘无束地蹦跳时,突然感觉到脚下的铁篦子变得有些松动。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咔嚓”一声,铁篦子竟然被我蹦得虚了!紧接着,我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瞬间,我的一条腿直直地掉进了井里。我的棉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撸到了大腿根,大半截腿就这样光溜溜地暴露在井口里。我的棉鞋,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