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峰以前对轻卡组装厂项目很乐观，一直觉得陈淑娜让他做一般贸易是给他增加了额外的负担。现在他应该是知道了轻卡组装厂项目是个长周期项目，要坚持谈下去，离不开节能灯项目的支持了。
段云峰神经质地问：“能不能想办法阻止老陈直接从节能灯工厂进货呢？让陈淑娜去找节能灯工厂做工作，阻止他！”
贾勇不看好地说：“华艺国贸公司总共就从节能灯工厂进了两个货柜的节能灯，咱们跟工厂没有那个交情。他们不会给陈经理这个面子的。”
段云峰又问：“节能灯工厂连老陈的面都没见过，会跟他签合同吗？咱们就让陈淑娜就跟节能灯工厂说，老陈破产了，六十多岁还中过风。”
贾勇想，他这话要是从工厂那边传到陈先生耳朵里，陈先生还能善罢甘休吗？
贾勇赶紧拦住他的话说：“工厂跟陈先生签合同没问题。像这种没有见过面的客户，工厂认的还是信用证。
“陈先生如果拿收回来的货款，在巴西这边的银行里，申请开一张全额保证金的信用证给工厂。工厂见到信用证，没有理由不做这一单生意，一定会给陈先生发货的。”
段云峰气急败坏地说：“老陈压着我们的货款不付，拿这笔钱去银行开信用证，直接从工厂进货，再把我们甩掉，他的算盘打得可太精明了！
“老陈当时破产了来找我。我那么信任他。给他发了两个四十尺货柜的节能灯。到了圣保罗，他就推翻了原来谈的合作条款，逼咱们签了城下之盟。咱们也忍了。
“现在，他的日子刚好过一点儿，他就想甩了我们，自己单干了。你说，他是什么人啊？”
贾勇怕他迁怒于陈先生，把话说死了，后面就不好聊了。贾勇赶紧打住段云峰的话头，劝道：“在商言商，陈先生也是从他的利益最大化出发考虑问题的。节能灯项目是您好不容易谈成的。现在看到收益了，咱们可不能拆台啊。”
段云峰发愁地说：“不是咱们要拆台，是老陈要拆台，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贾勇见火候差不多了，说道：“现在，咱们不能只讲道义，还要用利益引导陈先生跟咱们合作。”
段云峰一筹莫展地说：“咱们能给的条件都给了。工厂有产业优势，有价格优势，华艺国贸公司有什么？咱们还有什么利益能够吸引老陈，让他死心塌地跟着咱们干呢？”
贾勇耐心地说：“外贸工厂有生产优势，外贸公司有贸易条件的优势，外贸工厂不能做赊销，我们能做赊销。”
贾勇停了一下，想听一听段云峰的反应。段云峰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
贾勇继续说：“您跟陈先生第一次签合同的时候，咱们赊销给陈先生两个四十尺货柜的节能灯，货值就是十二万多美元。
“按照公司给海外分公司订下的赊销政策，现在还回去一个货柜的货款，公司再给发一个货柜过来。这在陈先生看来，赊销额度从十二万美元，下降到了六万美元。
“陈先生想，能不能还回去一个货柜的货款，再发过来两个货柜。赊销额度还是保持在十二万美元。”
段云峰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中了老陈的计了！他根本不是要从节能灯工厂直接进货。他是要逼着咱们再多给他一个货柜的节能灯。”
贾勇想，中不中计的无所谓，只要段云峰听明白了陈先生的要求就行了。看他怎么反馈吧。
段云峰咂吧着嘴说：“可这件事要想说服陈淑娜也不那么容易。你怎么想？”
贾勇重复了段云峰的话说：“不容易。”
段云峰下决心说：“不容易也得办啊！要不然就跟老陈掰了，咱俩还怎么在圣保罗立足呢？你说呢？”
贾勇又重复了一遍段云峰的话说：“得办。”
听了贾勇这句话，段云峰把什么事都想明白了。他也不再纠结，直截了当地说：“我来联系陈淑娜，我估计她也会找你核实情况的。咱俩保持口径一致。务必要让陈淑娜发两个货柜过来。”
第二天夜里，楼下办公室的电话铃把贾勇从睡梦中惊醒了。他来不及穿衣服就从楼上的卧室里跑了下来。
电话里，陈淑娜气哼哼地说：“段云峰跟我说他找的客户如何如何好，节能灯的销路好的不得了了。要赶紧补货，还要两个四十尺货柜。
“段云峰自己一天业务也没做过，他去巴西晃荡了一圈，就能找到那么好的客户？他是碰到鬼了吗？我们这些人干了这么长时间外贸都是白干的？看不出他的成色吗？
“我听段云峰说，他早就离开圣保罗了。是你一直在跟着陈先生做节能灯业务。你倒是给我交个实底，节能灯到底卖的怎么样了？”
贾勇听了直皱眉，段云峰这是怎么跟师父陈淑娜聊的啊？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他这是帮忙啊，还是帮倒忙啊？
贾勇赶紧恭敬地叫了一声师父，然后说：“我一直在圣保罗跟着陈先生做节能灯业务。陈先生的经营模式跟叶先生不一样。叶先生进口的陶瓷，走大卖场大批发模式；陈先生进口的节能灯，走便利店小批发模式。
“叶先生没有自己的销售团队，从咱们公司进口的陶瓷制品，他整个集装箱转手给大卖场，整进整出，在中间倒了一手；
“陈先生有一支推销员队伍，还有一支电话营销队伍。陈先生在管理团队上经验丰富，现在陈先生的北明节能灯公司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经销商网络，节能灯的出货量一直在增长。确实到了需要再订货的时候了。”
陈淑娜是行家，贾勇把她熟悉的叶先生的经营模式，和她不熟悉的陈先生的经营模式一对比，陈淑娜马上就能看到，这两个客户，哪一个对华艺国贸公司来说，更有价值。
陈淑娜平静下来问：“段云峰说，最近你们能回来一笔钱？有多少？”
贾勇按照跟陈先生商量的口径说：“六万美元。一个货柜节能灯的货款。”
陈淑娜沉吟片刻说：“按照华艺国贸公司给海外分公司订下的赊销政策。我只能给你们补一个货柜。你们手里一直压着一个货柜的货款，还不够你们周转的吗？”
贾勇态度诚恳地说：“这里的情况有一点儿特殊。陈先生一下子把销售铺开了。我们的节能灯质量好，价格低，在市场上很有竞争力。
“这里所有的便利店客户我都走访过，销售业绩是真实的。一般情况下，便利店一次进两打节能灯。现在因为怕断货，已经给便利店开始减半补货了。”
贾勇能听见陈淑娜挪动座椅时，金属椅子腿摩擦瓷砖地面发出的尖锐的刺啦声。这是陈淑娜为某件事为之动容时候的习惯动作，就是那种坐不住，跃跃欲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