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红的声音，平日里方华会觉得刺耳和不悦，这会儿心里却觉得特别踏实，仿佛黑夜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红，我感觉这次要出事了，省公安厅的人今天在会场上直接带走了公安局的严忠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刚才听说省纪委的人也在来的路上，之前根本就没有这个消息传出来，这群人好端端突然来海城，一定是市里出什么事！你们市纪委那边消息一向灵通，你给我透个底，省公安厅和省纪委的人是不是来办案的？”
电话那头，沈红脸色阴沉，语气阴冷地说道：“方华，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作为市委书记的大秘，应该知道很多人都会盯上你。你领导现在也在调查的名列当中，你以为你能安然脱身吗？这些年，你但凡听我一句劝，你也不至于现在给我打这通电话。我知道你没人可找了，但是你听仔细了，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方华绝望道：“咱们夫妻一场，我以为你会帮我躲过这次一劫。既然如此，就当我是自讨没趣了。你这样做也挺好的，小超不能没了爸爸又失去妈妈。我在家中本就没有存在感，孩子和父母都听你的。挺好，我一个人进去总比两个人进去好。”
说完，方华准备挂断电话，却被沈红叫住了。
“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后悔了吗？”
方华听出沈红似乎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再和她顶撞。
“小红，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再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不过，这可能是我一厢情愿，下辈子你也不会选择我当你的丈夫。”
电话里面传出一声无奈的笑声：“都说黄泉路上要喝一碗孟婆汤才能投胎转世，喝了汤之后谁还记得谁？我这人别的方面眼光都很睿智，唯独挑选男人的眼光太一般了。有时候很想握住一件东西，发现越是想握住了，越是像手心里的沙子。方华，咱们夫妻一场，我也不想你这么锒铛入狱，我给你一个建议，你给老侯打个电话。”
“老侯不是出国看孙子了吗？”
“回来了，昨天我们还通话的，他让我给他寄一只家乡的盐水鹅，说是馋这一口了。”
“他知道咱们关系不对付，还会愿意帮我吗？”方华识趣地问道。
“你打电话给他，他一定知道是我允许的，老侯是个聪明人，也愿意帮人。看在我的面子上，说不定他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
方华很认可沈红这句话，他们这个级别虽然在地级市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到了省里，他们也不算什么。更别提到了北京，他们就是小老弟。老侯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很多人脉关系都在北京，他在位期间帮助过的、提拔过的那些年轻干部，现如今都是各单位的顶梁柱和话事人。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很多事情在地级市需要劳心劳力，甚至花费大把金钱去解决问题。
可是人家北京那边就不一样了，但凡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打一个电话到他们地级市的领导手机上。三言两句说到点子上面，一些看似无解的问题，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解决。
沈红听见对面没了声音，知道他在那边琢磨这事情是否可行。
“方华，你现在已经没什么机会了，我认为你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还能有一线转机。”
“小红，谢谢你啊，关键时候还是你愿意帮我。”
“呵呵，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儿子。你也知道的，你出事了之后，孩子将来考公会受到牵连。”
“小红，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儿子的性格不适合考公，我希望他将来能到企业里面去历练。我算是看透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咱们这个圈子里，但凡老老实实做人，人家说你不合群。阳奉阴违、溜须拍马，人家说你野心勃勃，到处防着你。清高自居，人家不给你机会往上爬。同流合污，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牢狱之灾。”
沈红无奈地笑了一声：“方华，你总结真到位，不亏是一路亲自走过来的。你放心，儿子跟我肯定比跟你好，我虽然不如你会溜须拍马，八面玲珑，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认可我的实干精神。儿子跟我至少不会三观不正，这点你就放心吧！我给你的建议，你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
方华还想跟沈红说一声“对不起”，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瘫靠在椅背上十分钟，方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沈红给他的建议，打电话到北京找老侯。
当年是沈红先去北京挂职了一年，在北京认识了老侯这位家乡人。两人共事一年，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后来方华去北京挂职了一年半，沈红把老侯介绍给他，也正是因为老侯的一句话，他回到海城之后就一路平步青云，当上了市委书记的大秘。
两人关系闹僵是从他和沈红感情出现问题，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多汁的水蜜桃。为此，老侯亲自打电话，对他痛斥了整整一个小时。
老侯这会儿正在北京一座四合院遛鸟，电话放在屋子里的餐桌上面。电话铃声没完没了响起，屋子里面那只会学人说话的鹦鹉，一直在那边模仿老太太的声音。
“老侯，来电话了！老侯，来电话了......”
老侯一恍惚，还以为是妻子在叫他。转念间一想，妻子三个月之前刚去世了，一定是那只学人说话的鹦鹉在搞怪。
“小五，别叫了，你烦不烦，刚才我以为是你奶奶在叫我。”
老侯这么说，那只鹦鹉还在重复：“老侯，来电话了！”
老侯仔细一听，真是手机铃声在响。
“喂，我是侯南鸿，你是哪位？”
“侯部长，是我啊，方华，沈红的丈夫。”
侯南鸿一听是方华，立刻冷着脸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沈红让你找我的？这丫头昨天才跟我联系，你今天就自己找我，说吧，你在海城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捅娄子了？养小三被抓了？这是个人作风问题，你怕什么，只要你不贪，问题就好解决。”
“侯部长，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我......”
方华支支吾吾开不了口，侯南鸿性子有点急躁。
“少废话，谁这个点还在休息？我在院子里面打理花草，你有事就赶紧说，一院子的活儿等着我干呢！”
方华听出侯南鸿语气不耐烦，这位老部长自从他和沈红貌合神离以后，一直就看不惯他。
私底下，侯南鸿一直将沈红当成自己的干闺女。要不是有这层关系，沈红也不会在市纪委升得这么快。说到底了，省里面有人，市里面就容易些。这要是有侯南鸿这样的老前辈保驾护航，如果自己事业上再努力打拼，很难不成功的。
“侯部长，我遇上事儿了！”
侯南鸿放下手里的花洒，脸色阴沉下来：“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
侯南鸿明知故问，沈红能够允许方华联系他，事情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那你赶紧说吧，我听听，帮不帮得上忙还不一定！”
“侯部长，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