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澄最终没有踏入淮安侯府的大门。
并非她不想亲近陆询的家人,而是她不能身份不明的登门拜访,造成几家人的误会。
陆询生怕请不动她,所以派出了侯夫人,她既见到了陆询,便在侯夫人的见证下讲清楚,免除公开退婚,给两家长辈带来的难堪。
目的达成,她便请辞离开,决绝不回头。
……
夜阑人静。
庑房的门,突然被人叩响,声声急促,震得屋内烛火摇曳。
穆青澄下午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儿精神尚好,正在伏案撰写祭文。
听此动静,她淡定的搁下毛笔,起身去开门。
看来,她陪侯夫人出门一趟,她家大人的醋坛子,便又打翻了。
果不其然,穆青澄刚拿下门闩,宋纾余便迫不及待闯了进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大人……”
“青澄,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从宋纾余的语气动作里,穆青澄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拍拍他的后背,好笑的提醒他,“按时辰算,巡夜的捕快,片刻就会经过此地。”
“怎么,他们还敢笑话本官不成?”宋纾余嗓音闷哑,透着委屈。
穆青澄笑意加深,“看来,大人是打算公开要个名分啊?”
“可以吗?”宋纾余直起身子,漆黑的瞳眸,倒映着穆青澄明媚的笑容。
“不可以。”穆青澄一手将人拉进屋里,一手关门落闩,“婚约未定,教人看见我们深夜相会,便是私相授受,有损清誉。”
宋纾余顿急,“那我不是担心穆伯父会抢先一步定下你和陆询的婚事吗?”
“若是如此,大人该当如何?”穆青澄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她伸出食指,勾起宋纾余的下巴,满脸戏谑,“是认命呢,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然,回答她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宋纾余大掌扣住穆青澄的纤腰,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不同于以往,他的吻,竟也又凶又急,带着难抑的情动,和害怕失去的紧张忐忑。
穆青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她敏锐的感知力告诉她,此刻的宋纾余不对劲儿,但她没有阻止,感情问题不是查案办案,不需要永远理智,他想得到安慰和信心,她便成全他,他想表达对她的爱意和思念,刚好她也想,而且她相信宋纾余的品行和底线,所以她放纵自己,与他一起沉沦。
他们忘情的亲吻,直到纷涌的情潮将两人淹没,宋纾余压抑不住,本能的移开唇,吻向穆青澄的鹅颈,穆青澄呼吸急促,低低唤了一声:“大人。”
宋纾余一震,赶紧停下了动作。
他伏在她肩头,双目闭阖,气息滚烫,“青澄,对不起,我……我不会乱来的,但你别推开我,让我缓一缓,好吗?”
“嗯。”穆青澄掌心轻抚宋纾余的背部,调侃道:“大人真是越来越具备登徒子的本事了。”
闻言,宋纾余与她额头相抵,语气甚是委屈,“穆师爷,本官的罪名,你要负大半的责任。”
“与我何干?”穆青澄眨巴着睫毛,闷笑不止。
宋纾余轻哼:“你勾我下巴,故意引诱我!”
“我没有!”穆青澄羞嗔。
“没想到沉稳自持的穆师爷,竟也会使美人计。”宋纾余说话间,忍不住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但婚前不许再使,本官又不是柳下惠,保证不了坐怀不乱。至于婚后嘛,为夫求之不得。”
穆青澄俏脸嫣红,她捶了他一记,调侃道:“大人如此自信,莫不是真打算对我爹死缠烂打?”
宋纾余唇角一掀,笑得高深莫测,他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于桌前落座,而后正色道:“青澄,你先告诉我,陆询及淮安侯夫妇是如何打算的?他们会揪住婚约不放吗?”
“陆家是想履行婚约的,但我今晚同侯夫人和陆询表明了解除婚约的想法,不论他们作何打算,在我这里,婚约已经作废了。”穆青澄说着,眉间拢上了愁绪,“但,即便我爹同意退婚,也不见得会答应大人的求亲。”
“我懂。虽然真相已明,我爹并非恶人,可宋梓毕竟出自宋家,再与宋家结亲,他心里定然不舒服。”
“嗯,是这样。”
“我家人亦是这般考虑的,对于你父母和你的亏欠,哪怕不是为了成就你我的婚事,他们也想登门致歉,弥补一二。所以明日,你看能否把穆伯父请过来,给我们家一个赔罪的机会?”
“我今夜没有入淮安侯府,我爹明日定会来寻我。”
“好,我来安排。”
聊到这儿,穆青澄忽然记起一事,“大人,刘妈妈说,你对我们穆家的老宅子有想法?”
宋纾余颔首,“穆宅出过命案,且死了三个女子,在世人眼中,算是阴宅、凶宅,既不便再住人,也不好再卖掉。如今穆伯父归了京,总得有个住处,我手上倒是有几座风水好的宅子,可依穆伯父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接受外人的馈赠。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青澄,我打算以京兆府的名义,把穆宅买下来,请和尚超度一番,然后由工部拆除重建,为大周朝创办第一所女学!然后你们拿着这笔银子,再另买一座宅子居住。”
“不愧是我家大人,政见非凡,魄力过人!”穆青澄又惊又喜,“有了女学,天下女子便可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知天地了!”
宋纾余眼里漾出了笑意,“所以,你是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穆青澄欢喜异常,“办女学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可以无偿捐赠宅子的!”
宋纾余想了想,道:“也行。如此一来,民间对于穆家,对于女学,都会有正面的评价,继而,对于推动女子为官,亦有了根基。至于穆伯父的住宅,我想个由头,置办一处……”
“大人不必操心,白老爷和知知已经置办好了,今晚把地契和房契都给我了,我不想白白收受,待日后攒够银子再还给知知。”穆青澄抢着说道。
闻听,宋纾余难得没有吃白知知的醋,他笑道:“算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客气。”
“大人的意思是……”
“我父亲认白知知为义女的事儿,我今晚同家里人说了,他们全都同意了,祖母负责选日子操办,父亲负责解决白知知的婚事。对了,季大人对知府的调查,应该也有结果了,我明日问问他。”
“太好了!”穆青澄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白知知。
宋纾余执起她的手,握在大掌之中,“我回衙之前,进宫求见了皇上。除了向皇上禀报这几件事,还请皇上考虑重新启用穆伯父为官,以及为我们赐婚一事。青澄,你相信我,我不会用皇权逼迫穆伯父将你嫁予我的,圣上赐婚,是我想给你的体面,是想堵了天下悠悠众口,不许任何人诋毁你。但私下里,我会努力用我的真心打动穆伯父,向穆伯父证明,我是值得你选择,与你相伴终身的人。”
穆青澄与宋纾余不知不觉十指相扣,她眼睑潮湿,如鲠在喉,“大人,只有你最懂我。忘了告诉你,我完全恢复记忆了。我想起了假山,想起了斩蛇救你,想起了把你抛弃在乱葬岗,也想起你叫阿余,我杜撰假名字阿鸢欺骗你,还有允诺你娶我,做我夫君。”
“所以,我的直觉是对的,我没有认错人,你是阿鸢,也是青澄,不论年少亦或现在,救命之恩,均须以身相许!”
宋纾余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他不会忘记,他们重逢那日,他见到穆青澄的第一眼,便在心里唤出了“阿鸢”的名字,他几乎未作思考的应下了她自荐仵作的请求,他的脑中,反反复复的回荡着一个声音:阿鸢,是他的阿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