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妖走在昏暗道路上,若无节日,夜里百姓定然舍不得点起油灯,因而只得看见零星几点富贵人家的烛火。
升卿随手提起一盏花灯,是个金黄狮子头的样式,灯上眼眸随着晃动轻眨,一头帅气的鬃毛也好似会飞舞一般。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前路。
升卿牵着郁眠软热的掌心,带着她往前款款走去,一身隽秀的乌衣袍,身后两条腰带晃啊晃~
耳畔里路过周围民居,偶时能听见百姓围炉夜话之声,声音透过纱窗,再透过院墙,就和夜里爱唱歌的草蟋一般大小,听不清内容,却听见了安和的人间。
郁眠亦步亦趋,不知升卿要将自己带到哪去,眼前的路被灯照出圈昏黄,可再往深处便是漆黑一片。
天边云层渐厚,明月无影,星月无光。
她跟在升卿身旁,却是十足的心安,不管要去哪里,她都跟着走便是了,笃定升卿不会伤害自己。
“眠儿,却不知凡间夫妻之间通常如何称呼?”
升卿忽而开口,似是好奇询问。
“凡间夫妻自古往今来称呼不少,早前有夫君夫人,亦或者夫郎贤妻,官人娘子一类……”郁眠给她列举出自己知晓,她家中父母称呼便是夫君与夫人,官人娘子的称呼中,官人的称呼涉及了科举,只有考了童生以上方能如此称呼。
此称呼亦可是他人对有学之士,不一定要夫妻。
而娘子的称呼,亦是如此,可以是对年轻手巧心灵女子的称呼,若是特指可在娘子前加上姓氏。
郁眠例举道:“例如,我若随母参与贵家小姐的赏花会,会上不熟悉的同辈女子,便可称呼我为郁娘子。”
她还在说着,身侧步伐却慢了下来,郁眠抬头看向升卿面露不解,忽而乖巧笑笑哄道:“怎么了升娘子~”
“只是好奇…郁娘子如此唤过几人?”升卿俯身微侧,将两人视线拉平,眼中情愫在昏暗中晦涩难明。
“只有你一个,我不常去那些花会诗会的。”郁眠有些紧张,她刚刚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接着称呼一问,故作不经意唤了娘子。
想瞧瞧升卿作何反应,看她喜欢与否?
但说出口的是她,害羞的还是她,被升卿牵着的手心泛起略微潮湿,五指扣着修长的手背,用了点力道。
升卿很满意这个回答,直起身继续牵着人朝前走去,默而不语。
郁眠内心忐忑,连咽了几番口水。
她…她这什么意思?
是讨厌,还是喜欢?
怎么不回话?
是不是自己有点越界了,还没追求到人家,就出言无状,怎么这般无礼,私塾先生教的都滚落到西湖里了?
她暗自懊恼,唇瓣越抿越紧,两腮挤出两个小窝。
“升卿…我刚刚那只是女子间普通称呼的意思,绝无占便宜之嫌!”
她出声解释着,贝齿轻咬住舌尖。
呸!
她说谎了,她就是有,一点也不诚信。
身旁脚步完全停了下来,侧身挡住了郁眠去路,她轻撞上升卿臂弯,看着对方停顿,凤眸微敛看向自己。
那目光像是一把匕首,将她分崩离析,切成薄薄的螺钿,每一层都如蝉翼一般透明,可以看见夹杂在其中的污点。
郁眠心脏狂跳,是紧张,是心动,更是心虚,“我…”
“我承认……”
“我刚刚说谎了,我想偷偷占你一点点便宜。”
她手心出汗,怕弄脏了升卿的手,朝后一缩想要抽回,可非但没抽回五指,还将升卿朝自己拽来,那人服帖的贴上郁眠,另一只手撑住郁眠肩膀。
“眠儿想占的只怕不止这点吧?”升卿撑在肩上的手顺着肩膀滑到脖颈上,拇指擦过郁眠下颌,揉了揉。
听着这呆头鹅急忙撇清关系,升卿心头便是无名火气升起,正寻个由头怎么将事坐牢,将人骗回白府呢。
这就不打自招了……
升卿一时气恼都化为无奈,都说人心难测,但她家这个怎么不用逼问就倒豆子一般,将话倾吐了一干二净。
幸好她碰上的是自己,若是旁的人,只怕要被哄骗的找不着北了。
自己最多将她哄的寻不回家~
“嗯?怎么不说话了?小登徒子~”
郁眠被脖颈上的指尖凉的激灵,朝后退了一步,“我没有。”
她什么都没干,多是被升卿动手动脚,怎么这名头反倒挂自己头上了。
她简直是六月飞雪窦娥冤!
“那,小色胚?”升卿逼近。
郁眠继续朝后躲,后脚探到阶梯,朝上登了一步,升卿步步紧逼。
“不算。”她摇头否认,自己最多就是有一丁点色心,但完全没色胆,这怎么能算色胚呢?
“那你说说该是什么?”
两人对峙到门口,郁眠被锁在门与升卿之间。
“慕艾…之人?”郁眠抬眸不敢移开视线,好像这样就能阻挡升卿继续侵略的步伐,口中说的什么,自己脑海也记不清楚。
“哦~慕艾之人,随我回家,登门拜访,应当如何?”
“应…应当,先临拜帖,后提礼至。”
“拜帖呢?”
“我我我这么快就要登门拜访了吗?”郁眠脑袋混乱不堪,她什么时候说要登门了,她们这一路要朝哪走去。
这里是哪里,升卿要干什么,她凑的太近了。
近的影响她脑子运转。
“是啊,已经到门前了…帖也无,礼也无,反才还路上调戏,道是登徒子还不认,嘴硬的很…”升卿压下她精致的唇珠,笑的蛊人,“所以你要拿什么赔姐姐啊?”
郁眠身后大门瞬间失去依靠,木门吱呀一声被顶开。
倒地关头,被升卿揽腰抱住,“小心点儿…莫到了姐姐家,还责备姐姐没照顾好你。”
郁眠大脑宕机,只提取出几个词,是左边一个姐姐,右边一个姐姐。
“没事…摔了也好…”她晕晕乎乎的回答。
“嗯?”
“不是!我意思是,我摔了我认,绝不赖你!还有礼我…我今天什么都没带!”郁眠伸手朝身上摸去,荷包里就一点碎银子,怀里一张手帕。
头上倒是有两根素简的簪子。
她摸出荷包,抽出帕子,拔掉发簪,“这些先垫着,我过些日子再补上。”
升卿看着那一团东西,笑意不明,没有接过,“慕艾之人登门送礼啊…那我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你收?”郁眠眉头微蹙,露出试探意。
“收了岂不是答应某个口口声声唤娘子之人的求亲了?”
“那你不收?”郁眠指尖一颤,她…她什么时候求亲了?
她怎么不知道?
手里东西稍往回揣,顶着升卿半眯起的眼神,她动作僵硬,迟迟不敢塞回怀里。
升卿什么意思,她将自己拐带回家,调戏了自己,如今还将话题引到什么求亲上面。
难道是诈自己?
她诈自己做什么?
郁眠偷瞄了眼美人,心中百转千回,她刚刚脑袋混乱是因为被美色诱惑了,但她不笨。
相反,她觉得自己十分灵光。
只是心跳如雷,深呼吸几次,都没压下那个可能,她…她这是在暗示自己主动求亲。
“我…这些不合礼数,改日拜访,一定准备好厚礼!”她下定决心,一把将那些东西揣进怀里,转身准备回家找父母商量。
还没迈开一步,就被拎了回来,“夜深露重,去哪?”
“进了我的蛇窟,还想跑不成?”升卿忽然压低声音,带着蛇类的嘶鸣,阴冷交加,令人毛骨悚然。
周围妖风阵阵,尘土飞扬。
郁眠吓得一把抱住升卿,鼻尖是让人放松的清香,不知是什么植物香料混合,叫人沉醉。
“!?”
升卿被她下意识动作安抚好,“这还差不多~不许走,今夜便在此住下。”她三言两语,安排好郁眠的行程,随后将人带进了宅邸内。
一路上郁眠两腿发软,张口想要拒绝却又说不出口,这么晚了,白府还这般大,自己只是睡一晚,不碍事的……
随后呐呐回了个,“噢…”
秀才遇见仙女庙,原是蛇妖诱精魂。
她捂面自省,如今方才真的带入那些被妖精骗的团转的公子书生,以往觉得他们不思进取,不求上进,色欲熏心。
真的到自己身上,恨不得比那些书生还昏聩。
郁眠啊郁眠,你真是,着了妖精的道了。
你可怎么办啊…
“可要沐浴?”
升卿牵着人就来到后院露天温泉,用灵力维持的泉水,专为她提供的池子。
郁眠一路上心理建设做了无数,走到这一步,啪嗒被一句话击溃了。
“不不不…不了!”这蛇怎么一进家门就邀人共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