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条黑影如鬼魅般行至县衙院墙外,这黑影三两下便窜到了一棵树上。随即,他的身影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衙牢内,一名衙役坐在凳上昏昏欲睡,他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突然猛地一震又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牢房的铁门外传来了一阵咯咯的鸡叫声音,声音虽轻,却在这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咦?哪里来的鸡叫声?”
这衙役晃了晃脑袋,从凳子上起身,慢悠悠来到牢门前,趴在铁栅栏内向外面察看。
忽然间,一条黑影从门旁忽闪出现,将手臂探入铁门内,牢牢地掐住了衙役的脖颈。
“唔……唔……”
衙役奋力挣扎,奈何那手臂如同铁杵一般坚硬且力气极大,他竟挣脱不开。
只见门外那人手臂向回一带,衙役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铁栅栏上,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门外那人一手提着衙役的身体,另一只手探进门内,将衙役腰间的锁匙摘下来。随后他松开手臂,衙役的身子缓缓倒在了门内。
衙牢的铁门被缓缓打开,牢内的烛火映照在这人身上,正是蛮羌的大法师呼乙可。
呼乙可向牢房内走去,转角处他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我说,几时了?”
“刚过子时,距换值时辰尚早。”
“娘的,长夜难熬啊……”
“对了,张三说昨儿夜里他把陈寡妇给睡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真?那陈寡妇可是个尤物啊,尤其是那硕大的胸脯,馋死个人呐。”
“你等着,我将他唤来讲讲,也给咱们解解馋。”
“要的,要的……”
一名衙役起身屁颠颠向牢门处走去,刚一转角,他猛然愣住了。
一个壮硕的黑衣人正站在他面前,这人跟鬼一样,头上带着斗笠,斗笠一圈围着黑纱,只见其人不见其貌。
“妈呀……”
这衙役刚刚喊出声音,呼乙可疾步上前,一掌切在了他的脖颈处,那衙役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李大,可是摔倒了?”
里面的那名衙役随即起身,刚一抬头,呼乙可已至他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入衙牢。”
这衙役反应倒是很快,伸手去拔腰间的腰刀。可在呼乙可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
呼乙可转身飞腿,一脚直直地踢在这衙役的胸口处,将他踢的倒飞出去一丈之远,落地后再无声息。
牢中的囚犯被打斗声惊扰,纷纷起身移步至牢栅前,谨慎地探头张望,待看清来人形如鬼魅后,又惊惶失措地退回牢内。
呼乙可逐间牢房查看,直至最后,也未发现多克翰的踪迹。他未有丝毫停留,毅然转身离开了衙牢。
此刻,蛮羌公主与吉尔特悄然潜入李寒山家中,正全神贯注地寻觅着蛛丝马迹。
蛮羌公主吹亮了火折,吉尔特恭敬地将烛灯递上,她却并未点燃,而是将烛灯移至眼前,借着微弱的火折子光亮,仔细端详起来。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点燃烛灯,将室内扫视了一圈。
室内布置极其简单,除去床铺之外,也只有一张方桌,一个衣柜,除此再无他物。
蛮羌公主移步至方桌前,沉稳地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抹,手指上便沾染了些许灰尘。她停顿下来,缓缓揉搓,将手指上的灰尘仔细搓去。
衣柜的柜门微微敞开,里面仅放置着寥寥数件陈旧的衣物,这些衣物仿佛曾遭人翻弄,凌乱不堪地摆放着。
“公主……”
吉尔特刚要开口,蛮羌公主抬起了手,凝眉道:“我们走吧,这里已无价值。”
两人返回到客栈,呼乙可已先一步回来,正在房内等候。
“大法师,牢内可有线索?”
呼乙可那刺耳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传出:“未曾发现,不过我仿佛在牢中嗅到了他们的气息。”
蛮羌公主沉凝道:“努尔赞家中烛泪尽干,桌上积尘,显然已是多日未归。且衣物凌乱,似是临行之际携走若干,或许,他已不在此地了。”
呼乙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你说的那个主薄大人,可是名唤顾冲?”
“不错,你意欲何为?”
“此人乃最后目睹多克翰之人,我若所料不错,他必会知道些什么。”
蛮羌公主眉头紧蹙,沉声道:“大法师,我知晓你心系多克翰,但切不可忘却,此次前来的首要任务乃是铲除努尔赞。望你切勿伤害梁国官员,否则我们恐难在此地立足。”
呼乙可缓缓地转过头去,他的目光如寒星般冰冷,直直地落在蛮羌公主身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冷漠,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多谢公主提醒,我自知此行的目的。可是,若是最终我查出多克翰已经死了,那么无论他是谁,我都会要来他的命。”
呼乙可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然和狠厉,似乎在他的眼中,多克翰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要找到真相,并且让那个导致多克翰死亡的人付出代价。
蛮羌公主轻叹一声:“大法师,夜已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呼乙可望向蛮羌公主的背影,眼中泛起一抹冷意,恶狠狠道:“无论是谁,都必须死!”
“咚咚咚……”
顾府大门被拍的咚咚作响,将顾家仁从睡梦中惊醒。
他披上衣衫来到大门旁,打着哈欠喊话道:“谁呀?这半夜里还来叫门。”
“我是衙役关浩,适才有人闯入衙牢,打伤狱卒,请速禀县令大人。”
顾家仁听闻此言,困意瞬间消失。
他急忙打开大门,见到一名衙役正站在门外焦急等待。
“有人劫牢?”
衙役关浩连连点头,拱手道:“此事重大,还请速禀于大人。”
顾家仁将关浩让进府院中,忙声道:“你且等候片刻,我这就去唤我家公子。”
“好,有劳了。”
顾家仁小跑着来到顾冲房门前,轻叩几声:“公子,公子……”
碧迎听到呼唤,急忙披上衣裳,掀开床幔下床来到门前。
“家仁,可是有事?”
“碧迎姐姐,门外来了一衙役,言说有人劫牢,特来禀告公子。”
“啊……”
碧迎轻呼一声,忙道:“你且稍待,我这便唤醒公子。”
此刻,顾冲已经听到了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
“碧迎,怎了?“
碧迎回到床前,急声道:“家仁来说,衙役来报,有人劫牢。”
顾冲眉头一紧,连忙道:“快将我衣衫取来,速去唤羽衣。”
没一会儿,顾冲来到前院,白羽衣也匆忙赶来,两人随着衙役一起奔向了县衙。
衙牢之中,三名负责看守牢房的狱卒已然苏醒,他们身体微微颤抖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甚至不敢抬头看白羽衣一眼。
白羽衣关切问道:“你们可曾受伤?”
“回大人,只是小伤,并不碍事。”
“牢内可走失了囚犯?”
“没,小的刚刚查看过,不少一人。”
顾冲在牢内转了一圈后,来到几名衙役面前,用脚将长凳拉至身前,一提衣摆坐了下去。
“刚刚来了几人?”
“回公子,小的们只见到一人。”
“是何模样?”
“身躯高大,一身黑衣,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下围着黑纱,看不见面貌。”
“他是如何进得牢内的?”
两名衙役转头凝视张三,张三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于牢门处值守,忽闻外面传来阵阵鸡叫之声,心下好奇,遂起身前去查看,孰料那人蓦然现身于牢门外,一把将我擒住打晕,而后取走了锁匙。”
顾冲面色阴沉,沉声斥责道:“你负责看守牢房,竟还有如此好奇之心,属实不该。”
张三连忙作揖:“公子,小的知错,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顾冲抬头,目光与白羽衣交汇,白羽衣沉凝道:“罢了,此次暂且饶过你,若再有懈怠职守之举,必当严惩。”
“谢过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现今白羽衣乃是当职县令,顾冲见她如此处置,自然也是不好多说。
“既无犯人走失,那此事就此作罢,你等好生值守,不可大意。”
顾冲站起身,向牢门外缓缓走去。白羽衣向着几名衙役轻轻挥手,转身跟了过去。
两人向府中走着,白羽衣随在顾冲身旁,轻声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顾冲稍作思考,答道:“应是蛮羌所为。”
“他们闯入衙牢,想必是为了搜寻多克翰的下落。”
“嗯。”
“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顾冲驻足而立,回首凝视着白羽衣,沉声道:“莫要理会他,他们寻不见人便黔驴技穷,我等若按捺不住,反倒会招致他们猜疑。”
白羽衣沉凝道:“嗯,外弛内张,以静制动。”
“走,我们回去细细商量……”
第二日一早,白羽衣返回县衙,未及坐稳便有人前来报官,言说翻天峪有野狗伤人。
“大人,昨日小民前往翻天峪采药,突遇一群野狗奔出,其数量之多,甚是罕见。所幸小民身手敏捷,且相距较远,方得侥幸脱身。”
“翻天峪内竟有野狗?”白羽衣蹙起弯眉,质问道:“你可看仔细了?”
“千真万确,小民怎敢说谎。”
县丞在侧进言道:“大人,此翻天峪乃归属秀岩所辖,城中百姓常往此处采集草药。今既有野犬出没,当召集猎户殄灭之,以防百姓遭害。”
白羽衣点头道:“不错,此事便交由你来承办,切不可伤及百姓。”
“是,大人请放心,属下即刻去办。”
过了午后,县丞匆匆而来,神色之中带着些许慌乱,“大人,不好了。”
白羽衣定神问道:“出了何事?这般慌张。”
县丞沉声道:“大人,属下今日率二十余猎户前往翻天峪,本欲除野犬之患,岂料刚至那里,竟发现了两具尸骨。”
白羽衣心中一紧,她立时联想到这两具尸骨会不会就是多克翰与萨布鲁呢?
“你是说尸骨,并非尸身?”
县丞惊恐地点点头:“只剩下两具白骨,现场有众多野犬足迹,此二人恐遭野犬啃食。”
白羽衣听到这里,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她吩咐道:“差人去请顾公子前来,备上马车,去往翻天峪。”
“是。”
马车很快便来到了翻天峪,县丞在前方引路,直奔那片深林而入。
白羽衣侧头看向顾冲,顾冲微微颔首,嘴角泛起一抹浅笑。白羽衣便心中明了,看来这两具尸骨是多克翰二人无疑。
行至近处,二十余名猎户仍在四周守候,顾冲与白羽衣趋近观瞧,只见地上散落着累累白骨,令人悚然。
白骨四周散布着些许残破衣物,其中有几块衣料保存较为完好,乃是黄色绸布,看上去应是内衣之属。
“大人,此物乃是在尸骨旁发现,好似饰品一物。”
一名猎户上前,将手中一物交于县丞,县丞接过后转身呈于白羽衣面前。
顾冲面色凝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只见一根细绳上悬挂着一个骷髅挂坠,这骷髅仿佛是由某种动物的骨头精心雕刻而成。
看到此物,他立时想起瑞丽吉送给自己的神马牙骨。
蛮羌与怒卑皆属于少数民族,他们虽不属同宗,但其信仰应无太大差异,尤其是喜好将骨头作为护佑平安之物戴于身上。
若真这样,那这个骷髅挂坠很可能就是多克翰或者萨布鲁之物。有此物在,便可认定其身份。
想到这里,顾冲立时有了计策。
“羽衣,将这两具尸骨运回县衙,在城内张贴告示,以此来寻找此二人身份。”
白羽衣瞬间洞悉了顾冲的意图,她面色沉静,嘴角微扬,缓声道:“如此甚好,倘若有人识得此尸骨,我们便将其交予其家人,也算是了却此事。”
回城的路上,顾冲撇嘴轻笑:“未曾料到啊,这野狗竟会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白羽衣微微挑起秀眉,轻道:“只怕那蛮羌人并非如此好骗。”
“哼!我将这两个恶徒的尸骨还与他们,已是仁至义尽了。”
白羽衣轻叹口气,缓声道:“他们作恶多端,死后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顾冲颔首:“勿行恶,行恶必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