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冬雪迎君至，相逢暖岁寒
“哦？这又是为何？”
嬴景和雪姬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丫头那点想要表现一番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我……我……除非，除非这坏蛋求我。”
小丫头有些抹不下脸，可若是就这么算了又有不甘心。
这些年雪女的生活不可谓不辛苦，当年嬴景随意的一句话，可是累得她这些年每日可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日练习舞蹈的时间多了一倍。
童年的快乐，全部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舞蹈。
不知道多少次，小丫头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用最惊艳的舞蹈，惊掉长信君的下巴！
雪姬先是抬头看了看嬴景，见他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方才放下心来。
小丫头固然童言无忌，可严格来说已是逾越冒犯了。
浅笑着来到雪女身边，雪姬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轻柔道：“那……雪姬姐姐求求小雪女了，为长信君跳一支舞好不好？”
“那……那我就勉为其难，让长信君看看雪姬姐姐把我教导的有多厉害！”
十一二岁的年纪，即便这些年被保护的很好，雪女也并非是完全不懂事了。
当年那场大火依旧清晰的铭刻在记忆之中不曾忘却，妃雪阁能有这些年的安定平稳，可都是长信君所带来的。
她人微力薄年岁太小，无法像雪姬姐姐那般帮到长信君，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献上一支舞了。
年纪虽小，可雪女却是心中有着自己的原则。
当初还不到十岁的年纪，每日六个时辰的练习直至今日，这些年支持着她坚持到现在的，可不就是为了那个五年之约能在长信君面前一舞，以稍稍回报这些年的恩情么？
“小雪女的舞蹈可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不过这次还是让雪姬姐姐陪你一起怎么样？”
雪姬的心思和雪女是有些相似的，虽然这些年帮嬴景管理着赵国罗网，可她并不认为这就是在帮长信君了。
相反，这是长信君对她的帮助，让她一介舞女也能掌握到权力，不至于若浮萍一般随风而舞。
一支舞当然无法回报长信君的大恩，可却是她所能在自己领域中给出的最好回报。
“雪姬姐姐陪我那当然最好了！”
虽然这些年每日练习勤耕不辍，可雪女还从未在雪姬之外的人前献舞，依旧有些紧张。
能有雪姬相伴，这对她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自当年妃雪阁重建以后，雪姬便不再于人前献舞，飞雪玉花台也成为了传说，再未出现在表演中。
但实际上，它一直被安置在雪姬房间一旁专门用来练习舞蹈的特殊房间里，整个房间都是由公输家弟子以机关术打造。
房间的中央处，飞雪玉花台通体晶莹，好似映着荧光，周围是一片圈起的水晶湖，三层红烛环绕，金叶子打造的莲花立在湖中，可谓美轮美奂。
“夫君还请稍等片刻。”
雪姬轻声一笑，在房间右侧墙面旁一看似只是装饰的花瓶轻轻转动。
顿时，飞雪玉花台处的屋顶便打开了一个洞口，空中飞舞的雪花飘零而下，将这琉璃世界抹上点点素白。
机关铜兽首吞吐寒雾，飞雪玉花台宛如苏醒的冰魄。
三千枚水晶串珠自穹顶垂落，在烛火中折射出星河倾泻的光晕。
雪姬素手轻扬，轻轻抖落了身上宽敞的大衣，露出和雪花一般洁白的玉肩，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
玄冰蚕丝织就的广袖拂过金丝楠木琴柱，弦音未起，便有霜花沿着裙裾凝结成冰晶璎珞，呼吸之间她已在飞雪玉花台上。
“雪姬姐姐，好美……”
雪女似是已被这气氛所感染，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紧张。
已稍具规模的身形扭动起来，身上的绒衣已落在琉璃地面上。
晶莹小脚丫点地的瞬间，机关莲花次第绽放。
金箔碾成的花瓣在琉璃湖面投下碎金摇曳，倒映着少女纤细腰肢弯折的弧度，恍若新月沉入碧波。
飞雪玉花台并不大，但容纳这两位倾世美人儿却也足够。
两侧高处悬挂的灯光同样也是由机关术建造，能够跟随着舞蹈节拍捕捉舞女的身形。
渲染着氛围的灯光落在身上，更是将她们两人映衬的肌肤若水晶琉璃般炫目，渺渺间似有姑射仙姿。
一大一小的两位美人儿同时向着嬴景绽出了一个惊艳的笑容，而后轻轻开始旋转着自己柔软的身体。
当她们的身形好似化作残影后，却忽的仰面折腰，垂瀑青丝几乎触及水面，惊起一圈圈载着雪绒花的涟漪。
雪女踏着水面金莲腾跃而起，足踝银铃与檐角铜风铎共鸣出空灵的和弦，凌空舒展的身姿宛如初生白鹤。
而雪姬恰在此时忽然甩开长袖，雪蚕丝织就的裙摆旋开层层涟漪。
常年习舞的美腿绷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足尖点在金箔莲花上竟不沾分毫水迹。飘落的雪花停在她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
冰台下的机关突然喷出寒雾，雪女趁机腾空跃起。
月白绸带与雪姬的胭脂色帛纱在空中交缠，少女稚嫩的足尖轻点姐姐肩头，借力完成鹞子翻身。
烛火突然转为幽蓝，照得满室冰晶闪烁如星河，雪女顺势滑跪在冰台边缘，玉箫横举时吹落最后一片雪花，正巧落在嬴景掌中。
良久，舞毕。
两位美人儿一同轻轻喘息着望向台下，嬴景的指间正拈着一朵未化的雪花，烛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恍惚间，这伫立在那边满目欣赏之色的男子，已是与五年前踏着火光而来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两颗心儿，同时轻轻的颤动发出共鸣，雪花落在身上，却也没有任何寒意，只觉温暖。
雪姬轻轻抬头，透过雪花看着那为她带来希望的男人，红唇间吐出轻声的呢喃：“冬雪迎君至，相逢暖岁寒……”
嬴景的身形微动，一个呼吸间已是来到了飞雪玉花台上，他两只手同时伸出，分别握住一大一小两只素白的柔夷。
“这或许是当今之世最美的舞姿，很幸运，这种美丽唯独本君一人能够欣赏。”
美好的事物，有时候唯独享才更显得珍贵。
……
夜色愈浓，更深露重。
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在天穹，驱散了乌云。
皎皎月华若银河倾泻，将妃雪阁琉璃飞檐浸染成冰魄寒玉，恍若广寒宫阙坠入凡尘。
鲛绡帐内，小雪女蜷于锦衾之中，呼吸匀长如春溪，已然入眠。
阁楼外的栏杆处，雪姬一头乌发如瀑垂落在赢景的胸前，颔首紧贴着他的胸膛。
嬴景宽大的鹤氅半解，笼在雪姬的身上为其增添几分暖意，眸光眺望远方，欣赏着飞雪下的夜色。
但见漫天雪霰纷扬，若撒盐空中，似柳絮轻舞。
大地晶莹，一座座府邸建筑也都抹上了一层银妆。
怀拥佳人，斜倚朱栏，俯瞰人间。
“今晚的月色很美，像极了五年前初见夫君的那晚……”
雪姬拥紧了男人的腰，口中发出轻声的呢喃。
嬴景收回了凝在夜色雪景上的目光，看向怀中的柔弱玉人：“那一晚可称不上美，若无雪姬增色，何等景致也不值一提。”
长信君大人在哄女人开心方面的能力许是真的已融入本能了。
简单一句话，便已是让雪姬禁不住清冷的眸子中腾起了喜意，美玉般的晶莹面颊涌上坨红。
“只需有夫君在侧，雪姬便每一刻都拥有这世间最美的景致。”
不同于嬴景的张口就来，雪姬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完全是出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这世间，唯美人真心不可负。
嬴景暗自一叹，轻抚着雪姬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待一切尘埃落定，你便永远留在本君的身边，再不分离。”
若是可以的话，嬴景更愿意现在就将人带回河内，即便突然的交接可能会让罗网有些麻烦，于嬴景而言也无需太过在意。
但雪姬并不是任由嬴景装扮的布偶，她也有着自己的意志和灵魂。
五年前她选择了留在赵国，便是不愿跟在长信君的身边做个花瓶，期望能力所能及的帮到他一些，证明自己的价值。
时至今日，也不曾有过改变。
其实嬴景并不在乎这些，可雪姬在乎，舞女出身的她与长信君的身份差距过大，终究还是有些自卑的。
“为了让雪姬早日陪伴在本君的身边，也该加快速度了！”
嬴景不愿强求，那会抹杀雪姬的天性。
美丽的皮囊固然重要，可到嬴景如今的层次，美人已见过太多了。
美丽的皮囊再加上独特的灵魂才更为可贵。
“除了时常想念夫君，其实雪姬这些年很满足，罗网经常会收集到一些有趣的情报。”
雪姬两只柔软的胳膊依旧环着嬴景的腰，她忽然仰起头：“对了，昨日有位姓赵的寺人前来妃雪阁留下了联络方式，还请求罗网相助，妾身正欲传信到河内请夫君裁定，不巧夫君便到了妃雪阁。”
“赵姓寺人，赵高？”
嬴景挑了挑眉，温馨的气氛顿时散去：“他传来的什么消息？”
雪姬轻柔道：“那位赵寺人传来的消息说，他从郭相那里得知，最近李牧将军一直在暗中调查春平君。”
“他猜测春平君身上有什么秘密，希望能得到罗网的帮助。”
嬴景眸子顿时一凝。
春平君。
赵孝成王之子，因在秦为质未能及时回国而错过了王位，与倡后有染。
这个人可是吕不韦为罗网留下的一枚暗子，对赵国满是仇恨，嬴景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当年嬴景来赵国时，太子赵嘉便是在追查倡后与春平君之事，让倡后感到了威胁，不惜玩了一出大的把自己塞到箱子里送到嬴景这边。
“李牧是赵国的擎天之柱，但他的能力在战场上，又怎会忽然调查起春平君的事情呢？”
嬴景的脑海之中，一个已经几乎要被遗忘的名字重新浮现了出来。
“赵嘉。”
“看来这位赵国的前太子在秦国的日子不好过，有些待不住了。”
嬴政当年在赵国为质，那可是一段最难熬的时光。
而赵嘉作为赵国在秦的质子，即便嬴政不会主动去针对什么，可手下自然会有人去做。
嬴景也没有刻意对赵嘉做过什么，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姬而已。
同样的，对赵姬而言，当年在赵国的艰难岁月是她绝无法忘记的。
嬴政是胸襟广阔的雄主，可赵姬只是个有仇必报的小女人而已。
赵嘉这么个出气筒，她又怎么会错过？
不时的派人折腾一下，把当年她和嬴政在赵国承受的苦难，复刻到赵嘉的身上，那便足够他受的了。
“赵嘉！”
听到这个名字，雪姬那张美丽的面容上依旧挂着笑容，可眸子中却升起了一缕寒光。
“夫君的意思是，是赵嘉告诉了李牧这个消息，希望能以此击败倡后和赵迁，夺回太子之位？”
当年即便有嬴景相助让赵嘉得到了惩罚，可入秦为质对雪姬而言是远远不够的。
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妃雪阁，更有十几位舞女失去了性命。
可赵嘉，却仅仅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赢景轻抬手指，无节奏的敲着栏杆，脑中一串串线索逐渐连到了一起。
“赵嘉远在秦国无权无势，根本没有能力联系李牧，以李牧的性格也不会主动联系在外的旧太子。”
雪姬这些年管理赵国罗网，也是已得到了充足的成长，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舞女了。
“所以，有人帮赵嘉联系到了李牧？”
她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轻启红唇开口。
嬴景仰望明月，语气捉摸不定：“王兄曾命我将赵国的一应事宜转由昌平君负责。”
雪姬的眉宇之间立时升起了一抹忧色，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舞女，对这些权势之间的斗争并不陌生。
“那……对那位赵寺人的请求，罗网是要拒绝吗？”
嬴景低头，温柔的手掌轻抚着雪姬的眉心，将她眉宇之间的忧虑抚平。
“王兄有命在先，罗网不可动。”
仅仅一个赵高还能说得过去，罗网若是动了，那便是明晃晃的违逆王令了。
“不过，郭相是个好人，可以请他帮忙做点事情，联系赵高让他来见我……”
郭开，那可是个不逊于景大善人的大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