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结束,他站到了场上三分线外,心脏跳得快到几乎破裂。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球鞋,旧了,鞋底磨平,连鞋带都发毛。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脚重得像钉在了地上。
球传过来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接球、转身、拔起、出手。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都消失了。
连呼吸也消失了。
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空中划过所有人的注视与期待。
“唰——”
球落网。
三分命中,比分反超。
整座球馆像炸开了一样,欢呼、脚步、咆哮声混成一团。苏盘站在原地,手指还维持着投篮后的姿势。他感受到队友蜂拥而至,有人拍着他的后背,有人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却笑不出来。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闭上眼。
他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背后像贴着一层湿布,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窜,但他的手还紧紧握着那瓶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指关节发白,像是不愿松开点什么。
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一记三分球落网的声音。清脆,准确,毫不犹豫——好像所有人都被那一球惊了一下,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命中。他原本只是想着照着教练说的去做,完成任务即可。他没料到,球权真的送到他手中时,他竟然能接得住,能投得出,能进!
“我……真的投进去了?”
“我,真的做到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享受掌声的人。过往的日子里,他太熟悉被忽视的味道——那种站在角落里,连眼神都无法被人触及的感觉。别人训练,他搬水;别人打比赛,他拾球;别人累了有按摩师、队医、毛巾、能量饮,他累了只有自己。他早就习惯了那样的边缘生活,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命中注定就是个看戏的角色。
可现在,他却被推到了聚光灯下,不是因为施舍,不是因为空位,不是因为偶然,而是因为他真的有那个能力。他用身体、汗水、伤痛和坚持,一点一点换来的,是真正属于他的舞台。
“你今晚打得不错。”有人轻声说着,身影从黑暗中靠近,是主力前锋齐政,平日里说话不多,也从不和苏盘有过交集。
苏盘抬起头,刚好对上那道注视。
“那球,挺难的,尤其是你已经打了两场之后。”齐政站在他面前,手里也拿着一瓶没开封的水,随手丢过来,“接着。”
苏盘伸手接住,手腕还因为疲劳而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掉。
“谢谢。”他声音低低的,喉咙发干,说得很慢。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齐政坐到他旁边,靠着栏杆,“不过今天,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盘没看他,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球场中央。
“你敢投了。”齐政语气平静,“敢要球,敢自己来。大多数人都等着机会,可真正能走上来的人,都是抢机会的人。”
苏盘没答。他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是啊,他敢了,但他也怕。他怕这一切只是昙花一现,怕下一场又失常,怕那个高光时刻不过是命运的一个错位,等他回头,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蹲在水桶边的少年。
“别想太多。”齐政像看透了他,“教练让你投那球,是因为他信你。我们也一样。篮球场上没有永远的核心,只有临场的主角。你做到了,今晚你就是主角。”
这句话像一根钝刀,在苏盘心口慢慢划开一个口子。他一向不敢奢望别人的认可,从来都是孤独地练,悄悄地追,藏在一切喧嚣之后。而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明确地告诉他:你做得好。
他缓缓低头,额头抵在膝盖上,闭上眼。
今晚,他终于可以卸下一些重量,哪怕只是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苏盘像往常一样,回到了球馆。这地方于他而言,早已不是训练场那么简单,它像一座充满隐喻的城堡,记载了他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重生的过程。
疯老杨早已在场边站着,手里仍旧是那本写满涂鸦与战术符号的笔记本,翻得满是卷角。他看到苏盘时,只轻轻点了下头。
“来得够早。”
苏盘走过去,没有太多表情,只点了点头。
“你今天要打四场。”教练话锋一转,像扔下一颗重弹,“不光是内部对抗,下午还有一场外邀热身赛。你要首发。”
苏盘一怔。
“首发?”
“你昨晚的表现,让我相信你可以尝试承压。今天,正式让你试着去‘打主角’。”
主角。
这个词听上去不重,但在苏盘心里,却像山一样压在胸口。他一直在默默奔跑,一直努力不被落下,现在终于可以冲刺了,可真正站上赛场中央,他忽然有些发慌。
“我……能行吗?”
“你不试,谁知道?”
疯老杨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背影还是那样沉默干练,像一把藏在鞘里的老刀,岁月磨过,依旧寒光不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苏盘而言,像一场持续燃烧的火。
第一场内部赛他顺利扛了下来,调整好了节奏,状态并不如昨晚那般爆炸,却稳扎稳打。队友开始会传球给他,甚至会主动与他沟通战术。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被认可的默契。
第二场,对抗队员更换,他被派去盯防一个以突破迅猛着称的小前锋。那一战,他几乎把所有的体力耗尽。脚踝快转不过来,手臂时不时会抽筋。他防得艰难,却没有一次松懈。
中午休息时,他坐在器材间,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汗水干了一层又一层,肌肉像钢丝般紧绷。
“再两场。”他默念着。
“再两场,我就能……证明自己。”
下午的第三场,对外热身,场边坐着不少身穿统一运动服的人,甚至还有几位拿着相机的陌生人,对准球场不停拍摄。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那么多目光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