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着篮筐,那圆形的铁圈此刻像是一道门,通往的是未知,是疼痛,是血与汗的代价。但他从不畏惧。
那是他从表哥那里接手的战靴,陪了他两年,每一次奔跑,每一次急停,甚至每一记脚踝扭伤,都留下了岁月的印记。那双鞋曾沾满尘土,也踩踏过雨后的积水,它不再完美,却仍忠诚。
清晨的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风从铁网边穿过,卷动一片落叶,寂静中仿佛只有呼吸声与鞋底摩擦地面的轻响。他站在三分线外,望着铁框上的篮网,那是个锈迹斑斑的圈子,多少个清晨和傍晚,这个铁圈迎来又送走了少年们的梦。而今天,苏盘的梦,正从这里启程。
他运球的动作有些僵硬,却不失节奏。他的右手压低球势,指节微微发白,左手则张开防守着不存在的对手。他常常幻想有一个身影逼近,他要在那个影子前突破,急停,拉杆,或者干拔。每一个动作他都重复练习了上千遍,不为别的,只为在真正比赛时,不会手软,不会迟疑,不会因为紧张而丢掉机会。
天光渐亮,空气中多了一些尘埃的味道,远处的阳光穿透了雾霭,洒在他的额头,顺着脸颊的汗水滑落。他投出了今天的第一球,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砰然击中篮板,然后跳入网窝。他不自觉地咧嘴笑了一下,那是一种短暂的自我肯定,却马上被他收敛。
训练不只是重复,他要比别人多一倍的汗水。苏盘知道自己不是天赋型的球员。他跳得不够高,臂展也不占优势,身体天生偏瘦,爆发力总是稍慢一步。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学会了如何利用身体每一寸肌肉来协调运作。他研究脚步,从反跑到后撤步,从突破第一步到急停跳投。他学着如何观察对手的重心,如何借对抗找到投篮节奏。他的每一个进步,几乎都是靠着无数次失败堆叠起来的。
训练场上的光影渐渐拉长,有些晨练的老人来到篮球场边,三三两两地坐下,看着他默默投篮。他们看着这个瘦削的少年从日出投到日中,看着他不喝水、不休息,只是不停地练习。有人悄声议论他疯了,也有人叹息说他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可苏盘听不见,他的耳中只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只有心跳与呼吸。
他的父亲曾是个工人,沉默寡言,一生未曾接触过篮球。母亲在他五岁那年走了,留下了一本破旧的篮球杂志,那本书上印着一个灿烂笑容的球星,身披23号球衣。那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梦想。那年冬天,他捡到一颗破旧的篮球,从此以后,再没有松手。
上学的日子里,他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孩子。班级里不会有人提起他,甚至连老师都难以记住他的名字。他没有什么朋友,身边的人更愿意围着那些成绩好的、会说笑话的、家里有钱的孩子。他却每天都在放学后背着球跑向球场。风雨无阻,不论课业压力如何,他总是准时出现在那片荒地上。
他不喜欢说话,他用行动表达自己。他知道自己没法靠嘴巴赢得尊重,那就靠球技。可球技的提升,是最孤独也最枯燥的事。你要在成千上万次的失误中找到哪怕一次的正确动作,然后再重复那一次,直到它成为本能。
夜晚,他常常一个人偷偷溜进体育馆。他知道管理员有时会通融,假装没看到他进来。他点亮手机的手电筒,把它绑在篮架上当作照明,用最原始的方式维持自己的训练。他不曾抱怨,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最贵的,就是别人的认可,而最廉价的,就是放弃。
一次次的投篮,一次次的运球变向,他甚至把自己当成机器一样训练。他会闭上眼睛运球,从一端运到另一端,只靠耳朵判断节奏。他在风中奔跑,在雨中起跳,在夜晚中磨练手感。每一个夜晚,他都睡在汗水浸透的床单上,肌肉酸痛如同针扎,但他从未停下脚步。
他记得第一次参加校队选拔的时候,教练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连让他上场的机会都没有。他就站在场边,看着其他人奔跑、进攻、欢呼。他的指甲被掐进手掌,却一声不吭。第二年他再去,教练说:“你连身板都不够,回去多吃点饭。”他扭头走了,走得头也不回。
他不恨那些不相信他的人,他恨自己还不够强。他的苦从未讲给谁听,他知道,讲了也没用。世界不会为一个弱者的眼泪停下来一秒,唯有强者才能让别人闭嘴。
他遇见过无数比他高、比他快、比他跳得远的人。他曾经在一次街头比赛上,被一个高年级的球员用力量完全碾压,那天他摔得鼻青脸肿,牙龈流血,衣服上沾着血迹和泥巴。可他爬起来了,继续打。没人看好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看好。
他的球风逐渐变化,从一开始的莽撞变得冷静而致命。他开始懂得节奏,懂得如何隐藏意图。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有热血,还有冷静、沉稳和审视。他可以看穿防守的破绽,也学会了在队友情绪低落时站出来撑住局面。他不再只是那个拼命练球的孩子,他开始像个真正的球员。
他参加了越来越多的比赛,从校级联赛到市级邀请赛。他每一次踏上球场,心里都没有别的念头,只有“赢”。他不是为了荣誉,也不是为了名声,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这些年不是在做梦。他想告诉所有曾经说他不行的人:“我能做到,你们眼中的废物,也能走到这里。”
他的双手布满茧子,指节因为反复受伤而变形。他的脚踝曾三次严重扭伤,每一次他都咬牙忍住不哭。他用绷带缠住脚,用药酒敷伤,然后继续训练。他不是不知道疼,只是比起疼痛,他更怕的是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