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完球,天色已晚。他走出球馆,风有些凉,吹散了汗水后的热气。
他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给沈黎发了一条消息:【今天练得还不错,你好好休息,等你状态好了,随时回来投几个。】
没有奢求回应,没有追问理由。
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是不为难她,同时也不让自己沉下去。
回家的路上,他特意绕了个小圈,走进那家熟悉的饮品店,买了一杯橙汁。
“今天怎么不点奶茶?”店员是个记性不错的小姑娘,看到他笑着问。
苏盘拿起杯子,笑道:“今天不需要糖了。”
走出店时,他看了眼那亮着的手机屏幕,没有新消息。
最初的吸引从来不是为了赢什么比赛,或者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强。是那种心跳加快、汗水滑落、球穿网而过时短暂的满足,是那种一个人站在空旷球馆里,听球声回荡的宁静,是那种自己一个人也能玩上两个小时的纯粹——是兴趣,是喜欢,是他血液里某种与生俱来的渴望。
回到家,他把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篮里,转身进厨房,把剩下的鱼处理好,加了点姜蒜和豆豉,点了小火慢慢炖着。锅里传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他一边扒拉手机屏幕,一边漫不经心地哼起了调子。是球馆里经常放的那首老歌,歌词他记不清了,但旋律已经深深刻进他骨子里。
一边煮着鱼,一边想着球场上的事,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身影——不是沈黎,也不是阿骁,而是他自己,十六七岁时那个夏天,每天拎着一颗打了补丁的篮球,跑去学校后面的小球场,太阳毒得能把人晒脱皮,但他从来不觉得热。
他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一投就是一整个下午。没人看,也没人夸,甚至没人知道他在那里。他也没手机,甚至连一瓶水都舍不得买,总觉得那点钱攒着可以买双好点的鞋。
但他打得特别开心。
是那种一想到就会嘴角上扬的开心,是汗水混着泥土味的满足感。是走回家的时候脚底板发烫、球衣湿透、却心满意足地觉得“今天又打得真他妈爽”的纯粹感。
那种快乐,在后来的训练、比赛、协作、争吵中被一层层地包裹,变得复杂,变得沉重,有时候他甚至会忘了自己最初为什么站上球场。
锅里的鱼炖好了,他盛出来,配上米饭,坐在阳台那张破旧的小桌子前吃着。夜风吹进来,凉凉的,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低头扒着饭,忽然冒出一句:“打球要的是兴趣,不是别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愣了愣。然后轻轻笑了笑,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球馆。
天刚亮,球馆里空无一人,连看门的大爷都还在喝早茶。苏盘推门进去,自己开灯,把球馆照得亮堂堂的。他换上球衣球鞋,开始绕着球馆慢跑。他没有设什么目标,也没有打算今天要投进多少个三分、突破多少次防守,只是按着自己的节奏,一圈接着一圈,跑完就开始做热身,拉伸、俯卧撑、原地折返。
身体被唤醒后,他才拿起篮球,慢慢地练起了运球。节奏是他熟悉的节奏,手感是他喜欢的触感,脚步踩在木地板上,每一次变向都像踩在他最坚实的信念上。
苏盘从未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可以不为了赢,也可以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而打球。他在球场上流汗,是因为他喜欢那种释放的快感,喜欢肌肉发酸的感觉,喜欢全身发热后大口呼吸空气的真实。
“喂,又你一个人啊。”一个声音从球馆门口传来。
他转头,是阿骁,背着球包,边走边喝着饮料。
“你也够早的。”苏盘笑着说。
“没办法,昨晚没睡好。”阿骁一边把球包放下,一边走过来,“你一个人练?”
“嗯。”苏盘点点头,把球往他胸口一抛,“来不来?”
“当然来啊。”阿骁接住球,拍了两下,笑说,“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想通。”
“我没想通。”
“那你——”
“我就是想打。”苏盘轻轻说,“纯粹想打。”
阿骁怔了一下,然后大笑着拍了他一下:“好!就该这样。咱们今天不谈谁防谁,也不谈输赢,就玩儿,行不?”
“行。”
两人就这样一对一打了起来。你来我往,攻防转换。他们没有喊哨,没有记分,每一球都打得自由而纯粹。阳光从球馆高窗照下来,洒在他们身上,两人满头大汗,却都笑得灿烂。
“你知道你刚才那球多帅吗?”阿骁拽着毛巾擦汗,“像他妈电影镜头一样。”
苏盘也笑了,“你刚刚那个后撤步也不错,脚落得挺稳。”
“最近有进步。”阿骁一脸骄傲,“我也练了不少。”
“能看出来。”
球场上,他们重新找回了那个最初的自己。没有比赛的压力,没有某人的评价或不评价,没有目标导向的训练计划,也没有非打不可的执念。
他们只是,在打球。
太阳升高了,球馆越来越热,汗水不断流淌,他们却停不下来。哪怕手酸了、脚软了,也想多打一会儿。
苏盘明白了,那种真正的快乐不是建立在“赢”或“进步”上,而是“我想打,所以我打”的自由,是不管有没有人看、不管打得好不好,只要踏上球场,就有一种从心底升起来的愉悦。
那天中午他回家,路过熟悉的奶茶店,还是走了进去。这次,他没点橙汁。
“还是老样子?”店员笑问。
苏盘摇头,“给我来杯甜一点的,今天想喝糖。”
“心情不错?”女孩笑着问。
苏盘点点头,回答简短却诚恳:“挺不错的。”
“你他娘的今天可不能再划水了啊,苏盘!”远处有人高声喊着,那声音带着笑,像被风吹着往四面八方扩散。
苏盘没理,只是抬了抬下巴,把手里的篮球往地上一拍。
“砰——”那一声落地,像是擂鼓,响亮、坚定,也宣告了他已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