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弥漫着凝重到几乎凝固的气息,无影灯的光线聚焦在手术台上,映得柯莱威勒和穆小吉的脸色格外肃穆。
两人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口罩边缘,双手却始终稳如磐石,在器械盘与手术部位间精准穿梭。
“梁博宇还没回来吗?”穆小吉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手中的手术刀正小心翼翼地分离着粘连的组织——术中出血量远超预估,悬挂的血袋消耗速度比预想快了一倍。
旁边的巡回护士一边快速传递着止血钳,一边急声回应:
“还没有消息!他半小时前送最后一批血袋进来时就说,血库Rh阴性血库存已空,
当时就联系了崔院长启动紧急调血流程,现在估计还在对接。”
穆小吉的动作顿了顿,心头莫名一慌:“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动静?”
他抬眼瞥了一下悬挂的血袋,里面的液体已经所剩无几,鲜红的色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通知麻醉师,先降低补液速度,尽量减少术中出血,撑到血源来。”
柯莱威勒也注意到了血袋的情况,眉头拧得更紧,沉声对旁边的器械护士道:
“你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催一下梁博宇。穆妈妈的情况等不起,必须尽快拿到血源。”
护士应声刚要转身,又被穆小吉叫住:“等等,先帮我擦下汗。”
护士连忙拿起无菌纱布,轻轻擦拭他额角的汗珠,触到皮肤时只觉得滚烫,那是高度紧张与体力透支的温度。
穆小吉深吸一口气,重新聚焦精神,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松懈,每一次下刀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不敢有半分差池。
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江程煜和江朔并肩站着,身影被顶灯拉得颀长。
江程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外壳,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指尖的温度仿佛都被那冰凉的金属吸走,唯有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诉说着难以言喻的焦灼。
江朔则紧紧攥着小拳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绿色大门,小小的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医护站里,崔佳妮和梁博宇正带着几位医生争分夺秒地联系血源,
桌上的调度本已记满七八家医院的名字,却全是“无库存”的标注。
一位护士语速极快道:“喂,是市红十字血站吗?这里是仁心医院急诊科,
我们有一位心脏搭桥患者术中大出血,急需Rh阴性血,请问是否有应急储备或献血者信息?”
崔佳妮同样握着电话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带着恳挚:“我们已经按流程申请了应急调血通道,
只要能协调到血源,所有运输和检测费用我们医院全权承担,麻烦您再帮忙查一下最近的献血者备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抱歉的声音:“我们查了应急库和近一周的献血记录,暂时没有匹配血型。
不过已经帮你们推送了紧急求助信息到献血者社群,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系!”话音未落,电话便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梁博宇咬了咬牙,立刻拨通第二人民医院的电话,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您好,二人民医院医务处吗?我是仁心医院外科的梁博宇,
我们有位Rh阴性血病人术中大出血,已启动应急调血流程,
想确认贵院是否有该血型的互助备用血?哪怕只有一个单位,也能帮我们撑到血站协调!”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们查了互助库,最近一次该血型献血是上月,库存已经用在其他急诊上了。
我们帮你们联系了周边的社区医院,有消息会同步!”对方的回应同样带着焦急。
崔佳妮“啪”地挂了电话,猛地站起身,焦虑地在原地踱了两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梁博宇,你继续跟进血站和互助库的消息,必要时,可以在网上发布紧急求助信息,
不惜任何代价!我去手术室那边看看情况,顺便看看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她快步穿过走廊,来到手术室门口,一眼就看到江程煜和江朔,不由得愣了一下:
“程煜,江朔,怎么只有你们俩?优优和郭院长呢?”
江程煜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地反问:“血源找到了吗?”
“还没有……”崔佳妮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挫败,“联系了好几家都没有库存。”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再次打开,刚才那位巡回护士急匆匆地朝着崔佳妮走过来,脸色焦急:
“崔院长!手术台上的血液快输完了,梁医生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带血回来?里面快撑不住了!”
崔佳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告诉穆总和柯莱威勒,
让他们务必稳住,血源我们正在全力寻找,一定能找到!让他们再坚持一下!”
“好的院长!”护士应声,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回了手术室,厚重的门再次闭合,
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只留下走廊里愈发沉重的寂静,和每个人心头不断攀升的恐慌。
江程煜听到崔佳妮说仍未找到血液,心又沉了下去,指尖冰凉地再次拨通曹国华的电话。
这一次,铃声刚响两下就被接起,曹国华沉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江教授,幸不辱命!我们排查到三名符合条件的军人,
已经采集到所需的Rh阴性血,现在正以最快速度赶往仁心医院,估计十分钟内就能到。”
江程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轻松,声音都带着颤音:
“真的吗?太好了!曹教授,太感谢你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拜托了!”
“放心吧,我们开着军车,一路畅通。”曹国华的声音透着可靠的力量。
挂了电话,江程煜将消息一说,崔佳妮和江朔瞬间欢呼起来,两人激动地双手相击:
“耶!奶奶有救了!真是太好了!”走廊里凝重的气氛终于驱散了些,多了丝劫后余生的光亮。
仿佛是上天也眷顾着心地善良的人,没过多久,走廊尽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曹国华穿着军装,额角带着薄汗,身后跟着助理小霍,两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恒温箱,一路小跑来到手术室门口。
梁博宇早已等候在旁,见状立刻迎上去,接过箱子二话不说就快步往里面走,
箱子外壁还凝着细密的水珠,里面是关乎生命的希望。
江程煜迎上去,与曹国华双手紧紧相握,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曹教授,大恩不言谢!”
小霍在一旁微笑道:“江教授和穆总平日里济世救人,积攒了不少功德,穆女士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焦灼等待中流逝,江程煜在曹国华和小霍的陪同下,又熬过了三个小时。
手术室门口那盏刺眼的红色灯牌,终于“啪”地一声熄灭了。
江程煜猛地从长椅上弹起身,快步冲到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急切地想要知道穆妈妈的情况。
曹国华也跟着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沉稳的气场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心。
“哗啦”一声,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众医护人员推着盖着白布的手术床走了出来,穆惠英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却呼吸平稳。
江程煜立刻上前,一把拉住刚摘下口罩的柯莱威勒,声音因急切而发紧:“怎么样?穆妈妈现在情况如何?”
柯莱威勒摘下沾着汗水的手套,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语气带着疲惫却坚定:
“放心,穆妈妈的手术很成功,搭桥很顺利,后续只要渡过感染期,就没大碍了。”
话音未落,手术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穆小吉刚走出门口,
身子便猛地一晃,眼神涣散,显然是支撑不住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门框,却扑了个空,整个人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小吉!”江程煜眼疾手快,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瞬间一把将他稳稳抱住。
江朔也惊呼着扑过去,大声喊道:“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江程煜赶紧伸手帮穆小吉摘掉脸上的口罩,让他能呼吸到更多新鲜空气,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只觉得滚烫。
穆小吉虚弱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江朔,嘴唇翕动着,呢喃道:
“江朔…你…怎么回来了…”话音刚落,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曹国华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穆小吉的脉搏,又翻看了他的眼睑,专业地判断道:
“穆总这是长时间高度紧张,再加上体力严重透支导致的晕厥,
问题不大。快,送去病房,给他吸氧,再输点营养液补充体力。”
江程煜不等护士上前,直接打横将穆小吉抱起,他的身子很轻,显然是这段时间熬得脱了形。
江程煜抱着他,紧随在推床旁,跟着崔佳妮快步朝着电梯口走去,江朔则紧紧跟在一旁,小小的脸上写满担忧。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面的喧嚣隔绝,也载着这历经波折的一家人,驶向充满希望的病房。
夜幕像一块厚重的墨色丝绒,缓缓覆盖了整座城市,仁心医院大厅的灯光透过玻璃幕墙,在门前的空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江程煜陪着曹国华和小霍走出大厅,晚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三人并肩走到军车旁,车身在夜色中泛着沉稳的金属光泽。
江程煜再次伸出手,与曹国华紧紧相握,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微凉。
他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语气诚恳:“曹教授,今日大恩,没齿难忘。一路平安,恕不远送。”
曹国华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温和而有力:“你安心在医院照顾穆妈妈和穆总,
这边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们这就走了,再见。”
“再见。”江程煜应道,上前一步拉开后排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国华点头致意,弯腰坐进车里,江程煜轻轻为他合上车门,动作稳妥。
驾驶座上的小霍转过头,朝着江程煜挥了挥手,笑着说:“江教授,我们走了,您多保重。”
“路上小心。”江程煜也挥了挥手。
小霍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稳的轰鸣,军车缓缓起步,
平稳地驶出医院大门,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轨,渐渐消失在车流里。
江程煜站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过身,
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转身快步返回住院部——那里,还有需要他守护的人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