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笔亦如刀,一笔挥洒妩媚了青春芳华,一刀划过迟暮了青丝白发,它无情决绝却香醇了曾经的回忆,它无处不在也公平地沧桑了每一张桀骜不驯的脸颊。
岁月如梭,两个多月的时光匆匆而去。轰隆隆的雷声也终于在世人的惊恐不安中悄然敛去声息,同时也撤去了那遮天蔽日的漆黑天幕,让南域的大地河山再一次沐浴在骄阳与星月之下,再次绽放出独特的魅力与荒莽恢弘。
劫后余生的欢愉令世人欢呼雀跃,末日未现,生活依旧可以向前!在这一刻,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在他们心中觉醒,原来他们内心中真正追求的不过是平安顺遂地度过此生,人们心有感慨,活着真好!
……
往生林,一改往日的诡异阴森,在天威降临下不情不愿地走向了它自己的往生,正如它曾将许多不速之客送去往生一样,走完了属于它的一生。
高山倾覆,森林烬燃,方圆八千里山河破碎成渊,入眼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焦土,彻底变得毫无生机,俨然一副死地的模样。
往生地,渡生死,却也落得个名副其实。
轰隆隆,原本白云悠悠天穹湛蓝,突然间又响起雷鸣,只不过这一次的风起云涌并没有那么浓重,有些高远也有些飘忽,随着闪电撕开云雾,瓢泼大雨顷刻间降临大地,顿时激起无数云烟,立刻苍茫了天地间。
四野之中全是哗哗的雨声,雾蒙蒙,水盈盈,视线模糊,天地交融清一色。
突然,一缕金芒划过苍穹,钻入雨幕之中,瞬间划出一道惊鸿,只是瞬间就被雨滴打散,仿佛从未曾出现。
“唉!沧海桑田,怕不就是这般了!”
无尽的雨幕里传出一声叹息,闻声看去却是一道娇小的身影,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锦衣少女,傲立虚空,眉目间却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沧桑情绪。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焦黑的大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汪洋,一片被雨水淹没的地方。
从此,往生林易名,世间再无往生林,与之消散的还有关于往生林里的死亡传说。
眼眸微转,视线移向一侧,雨幕中,半空之上,一团散发着神韵的光团还在闪烁,隐约可见其中包裹着两道人影,朦朦胧胧,风姿无限,画面有些旖旎。
也就是在这一刻,连接天地的雨幕猛然间停滞,然后一道神秘的气息自那团神秘光团里散发而出瞬间将雨幕推开,立刻让这里变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
外面大雨连天,没有尽头,内里祥云浮现,神光耀耀,内外反差之鲜明,状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光景还在变化,内里的空间仿佛是一个中空的圆柱不断向外延伸,直到延伸至十里方圆才渐渐稳住,上接天穹,下至大地,唯中间澄明无雨,一片祥和宁静。
一阵袅袅仙音随祥云而至,似从九霄落下,化作一条彩虹,并带落漫天金色花雨。
与此同时,只见那缥缈的彩虹之上有人影晃动,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只能隐约看见那是九天仙子们翩翩起舞演奏仙乐的身影,曼妙清丽,超凡脱俗,一丝凡尘不染,岂是唯美一词可与之形容。
一半烟雨一半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恨不得沉醉其中。
突然,彩虹之下,煌煌神威轰然迸发,瞬间从九彩神光的包裹中升腾起两道伟岸的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两道虚影,不过,已经凝实的如同真人,他们都面如皓月,风神俊朗。
这其中,男的如同骄阳,身披金色霞光,他俯瞰众生的面孔不怒自威,纵然俊逸无双,却也在这一刻让苍生不敢过多瞻仰;而女子亦神采奕奕,她发髻穿云,青丝飞扬,一袭青衣遮不住绝代芳华,满目柔和似水润万物,让人如沐春风,倍感圣洁无暇。
两道身影如画卷铺陈,很快显露在整个乾元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要看尽天下苍生,将万物庇佑在神威之下。
仙音瞬间变得更加高亢,与此同时,又有梵音落下九天,肃穆庄严,浩荡无垠,像是诸天神佛都前来礼赞。
“神灵法相!嘿嘿!这是主人的神灵法相!”
看着呈现在天穹之上的那两个熟悉的脸庞,小元宝激动得喜极而泣,这一刻,她整个人都振奋不已,主人终于回归神位!这是一个应该普天同庆的光辉时刻,必须铭记。
“这是怎么回事?墨白兄与青岚嫂子怎么出现在天穹之上?”
早早撤出康姆城的申屠浅陌,带着全城子民跪匐在万里之外的一处临时城寨,望着天上的身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实在想不通那两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北地人,竟然散发出近似天威的强大气息,令他们不由自主地跪地膜拜,这让他想起有关神灵的传说,却也让他震惊的整个人差点疯掉。
他面色潮红,一想到曾经与神灵同行的日子,心脏更是怦怦直跳。他突然意识到他是整个申屠氏族最先被神灵庇佑的幸运儿,这绝对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没有之一。
与此同时,在乾元界的大地之上,那些数之不尽的巫魔在这一刻仿佛有了感知,然后都瑟瑟发抖地停止了屠戮,疯狂地钻进阴暗的角落里,生怕逃得晚了就被那铺天盖地的神灵之威碾碎成齑粉。
而那些为了生存与巫魔战斗的人类与妖族们,无不在这一刻激动万分,他们怀揣感恩之心,一个个匍匐在地献上他们内心中的虔诚,从此他们将不再彷徨,从此他们有了信仰。
因为那两位神灵,其一为人,其一为妖,两个族群的所有人,在他们的法相显化之际,都收到了来自神灵的传讯。
那是种族信息的传递,也是万物苍生产生的心灵感应,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每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被这股神威洗礼的神圣感觉。
此刻,要说全世界最热泪盈眶的人,当属星海宗的所有成员,以及在一座巨城里跟李清瑶一起跪匐在祭天圣台之上的那些群臣。
他们一起感受着遑遑神威,心中不仅有震惊,也有无法抑制的骄傲之情,因为,他们选对了信仰,得到了永不磨灭的荣誉,那种骄傲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惬意,而是能够见证伟大奇迹诞生的快意。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也有人很不开心,就比如说天穹之上的那道巨大的身影。
曾几何时他一个念头就可以将对方抹去,然而他却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二人不过是他圈养的虫豸,让其活着不过是给无聊的岁月增添一丝乐趣,哪曾想到事情早已超出了他的掌控,不经意间对方已经突破重围,再也无法任由其随意拿捏。
他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此刻他已经阻止不了这个结果的发生,因为一个庞大的血色大阵彻底笼罩了他的身影,并将他困在其中,而促成如此局面的另一个始作俑者,也屹立在大阵中,依旧气焰嚣张地与他死磕,不死不休。
“墨玉小儿!布下诛仙伏魔阵,就是你妄想斩杀本神的最后手段吗?”
大阵里一道苍老的身影凌空而立,他气势磅礴,衣袍无风自动,一头灰白发丝肆意飞扬,一双迸射着红芒的眼睛不断射出冷冷的杀意。此刻,他似乎已经气急败坏,持剑的手掌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在他对面同样站着一道身影,那是一个具有少年人模样的黑衣人,他剑眉微蹙,如墨的眸子布满了血丝,一张俊逸的脸庞早已变得惨白如雪,只有嘴角流淌的血丝鲜艳无比。
大战了两个多月,纵然是神,也有被掏空的时刻。
“咳咳!巫弘老儿!小爷本就没指望过能杀掉你,不过,能拖住你这么久,也刚刚好!”
裂开染血的薄唇,少年模样的黑衣人露出笑容,虽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一看到那两尊神灵法相在世间浮现,他觉得一切都又值了。
“大哥!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靠你为我们的亿万同胞复仇了!!”
少年压下胸腔里涌动的热血,脸上再次浮现一丝红润,他有些不舍,不过此生无恨亦无怨无悔,就像当年的他义无反顾地将他留在身边,并待他如亲兄弟一般,这份情如大地般厚重,如星辰般炙热恒久,值得让他为之付出一切。
“闹够了,也该结束了!”
老者神色冷漠,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愤怒之意也已经消失不见,他凝视着对面的黑衣少年,缓缓抬手挥出一道重若山岳般的凌厉剑罡,其速度看似蜗牛前行奇慢无比,然而却徐徐割裂虚空,拖曳出万千电光,死死锁定那黑衣少年的身影,像是要将其从这个世界里分离出去一般。
少年凝眸咬牙,亦满脸凝重地抬起手中血色长剑,然后指尖掐印剑芒翻飞瞬间勾动血色大阵中的能量,紧接着爆发出一声冷喝,剑锋所指顿时涌出一道血色星河。
咔嚓嚓!星河流过,虚空尽裂,其神威并不比那剑罡弱上半分。
轰隆隆,两道攻击如期相撞,两人之间像是被突然滴下一团黑墨,瞬间形成一个恐怖的黑洞,立刻将所有光芒吞噬一空,甚至将两人也拖曳的相互靠近了许多。
“该死!身体快要承受不住了!”
“该死!必须破了此阵才行!”
一击过后,两者在心中同时暗骂,只是心情有异,思绪不同。
眼看着自己无法占到上风,老者长剑虚晃一招,闪身出现在阵法中的一角,在他看来,那一处阵眼法力最为羸弱,应该是阵外那个对应的守护者已经后继无力,可趁机突破。
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冲到那处阵脚,黑衣少年眼中闪过一道森冷的邪笑。
“诛仙伏魔,乾坤倒转,浮屠幻世,起!”
任由老者一剑斩向阵脚结界,黑衣少年心中默念阵诀,却见血色大阵猛地爆发出一阵轰鸣,瞬间凝聚出一道道红芒直击老者周身各处。
“小贼敢尔!”
老者不由心惊,他没想到在他一剑挥出之际,那阵眼中的法力竟然猛地变得汹涌磅礴,此刻他顿觉上当,然而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一道道红芒已经近在咫尺,他本能地挥剑挥扫,却不曾想那些红芒竟然无视他的攻击,瞬间打在他身旁的阵法中,只听得一声嗡鸣,他的眼前瞬间变了景色。
哪里还有黑衣少年,哪里还有宇宙星空,眼前只有一幅青山绿水,如泼墨写意而成的美妙风景。
“区区幻阵,也想困我!真是......”
一句冷语脱口而出,只是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那声音竟然有些稚嫩,待他低头望去却发现手中已无剑,执于手中的却是一条麻绳。
一股震惊之意瞬间填满他的胸腔,这不可能,他可是神,怎么会真的陷入幻境,而且真实地令他开始起了疑心。
“哞!”
一声悠长的牛叫,自他耳边响起,却是立刻让他神魂一震,待他回首,却见一头老黑牛瞪大着犹如铜铃般的双眸,悠然地喷着鼻息,已经快触到他的脸庞,那咀嚼着青草的大嘴不断滴着唾液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回到了五岁的时候?”
神奇的一幕恍如隔世,然而它却那么真实,真实的让他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现实。
......
另一边,血色大阵中,一个血色的大茧渐渐凝聚成型,很快将那道苍老的身影包裹起来,仿佛要将其吞噬一样,渐渐凝固并变成一枚晶莹的血色大蛋,随后沉寂下去。
“噗!”
在血色大茧沉寂之际,黑衣少年却是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浇在大茧之上,顿时,一阵红光闪烁,那些精血竟然变成了一些暗红色的符文,进而化作锁链,牢牢将大茧捆住。
“以吾心血为祭,以吾神魂为引,天地无极,八荒封禁!”
几道指印打出,一声冷喝凌冽,黑衣少年仿佛被人抽空了心神,整个人顿时孱弱的如同纸人,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瞬间坠落虚空。而大茧之上的暗红色符文锁链也闪烁着红芒隐入大茧之中,与大茧融为了一体,在虚空中浮浮沉沉。
与此同时血色大阵也渐渐隐去了形状,顿时显露出一群男男女女,他们分别端坐在虚空之中,看样子应该是在镇守着每一处阵眼。
只是,这些人的双眼中竟毫无焦距,就像是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木讷地端坐在原地,任由体内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隐去的大阵中,似乎已经与大阵融为了一体。
“唉!这又是何必呢!”
突然,一声叹息仿佛穿越了时空而来,紧接着两道身影踏空而现,一步万里,一眼千年。
其中的男子伸手接住那坠落的黑衣少年,他垂眸凝望,深邃的眸子里像是有星河在倒转,荡漾出一股说不出的神圣,只是其中却泛着一股无尽的萧瑟之意,令人心神蓦然黯淡。
“这些年,也多亏有他,只是......”
在他身边,一道温婉的声音轻得如同呢喃,亦透着一股无奈与怜惜。
世事多变迁,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里涌现,那熟悉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此刻只剩下残破的神魂游走在残躯中间,他已不复从前,他亦难回当年,时光早已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彼此,也扰乱了他们的初心与执念。
“执剑不为苍生枉为神!”
那句话犹在耳边回响,铿锵有力,一如从前。
然而,他却磨刀霍霍向苍生,造下数之不尽的杀孽,只是,他看着他人事不省的模样却心生愧疚,又一点也怒不起来,毕竟他曾经又何尝没有想过如此,只不过做的人不是他而已。
他不知道是对方变了,还是他自己忘了初心,曾经的执念虽然已经化作云烟消散于天地间,但那经历的苦难却永远铭刻于心,与神魂同在,只不过现如今已经变成了砥砺前行的教鞭,时刻提醒他坚守初心与底线。
苍生无罪,有罪的恰是他们自己,是苍生成就了他们的追求,也是他们的追求给苍生带来了劫难,一切的根源本就源自他们的念想,只是有人丢弃了人性,忘记了本我,忘记了他曾经也是从步履蹒跚,咿呀学语开始,从最弱小的时刻一步步走上山巅,却转头抛弃了所有,成了忘本的空壳。
“小白!斯人已逝,时过境迁,往事早已化云烟,他无法放下执念亦是他自己的选择,孰是孰非已不重要,当下......”
温暖的话语如春风沐雨,瞬间抚平李墨白心中的忧伤,她心中感慨万千,她也忘不了那一双双绝望的眼,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怎能拿无辜的苍生开刀,这毫无道理可言。
“唉!一念佛魔,一念生死,他欠下的债就由我来偿还!”
一声叹息穿透雨幕,却令天地间多了几分哀思与惆怅,如那无尽的阴雨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