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贴也是可以的……院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贴还是不贴？”
送走去上课的孩子们，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鬼知道什么意思，想知道你不如直接去问院长。”
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像潘多拉魔盒被毫无预兆地彻底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众人不再是先前那种心照不宣的虚伪和睦。
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彼此都是泥潭里的污秽，谁也没比谁干净多少。
那些在社会道德层面足以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罪行，在“同类”面前，都变得平淡寻常，甚至没有一人露出鄙夷神情，有的反而是庆幸。
他们更关心的，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贴，为什么不贴？”李志刚最先开口，声音阴沉，“那老妖婆明摆着给我们挖坑。谁知道不贴会触发什么鬼规则！”
郑贵芳听到自己老公的话连忙点头，该不该贴她不知道，但听老公的准没错。
“可是……”刘兰看着桌子上的画，“用这张画布置房间，那东西能感觉到幸福吗？”
众人又陷入沉默。
吴翠敏：“洛曦，闫妄，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也算是有缘了。现在这情况，你们是不是……也该坦诚一点？你们的画，怎么跟大家的不太一样啊？”
她的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啊，他们忘了，闫妄和云洛曦这一组画风跟他们截然不同，要说四幅画里，哪幅符合“幸福的家”这个主题，只有他们。
李志刚、郑贵芳、蔡有正、方大强，甚至惊魂未定的刘兰，都齐刷刷地看向云洛曦和闫妄，眼神有探究，有怀疑，更有一种扭曲的嫉妒。
大概知晓其他人的秘密后，他们坚信闫妄和云洛曦也不是什么好鸟，可他们这一组却画出了正常的画，有方法却没有提醒其他人，他们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
“就是！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藏着掖着什么意思？”
蔡有正眼珠转了转，“吴姐说得对。这画……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画的？”
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闫妄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侧身一步，不着痕迹将云洛曦护在身后，“我们的画，就是按孩子要求画的。至于为什么不一样，我们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李志刚第一个反驳，三角眼阴恻恻地看过来，“大家之前做过什么，心里都有数。这地方，摆明了是照着每个人的经历来的，你们又怎么可能是例外？”
“李哥说得对。”方大强也冷笑着帮腔，阴鸷的眼神盯着两人，“我看啊，有些人表面光鲜，指不定背地里干了什么更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运气好没在画里显出来罢了。不会真的觉得比我们高贵吧？”
刘兰这会儿也从恐惧中回过神，怨恨地瞪向云洛曦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吴翠敏叹了口气，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你们要是真知道什么方法，说出来，大家齐心协力，活下去的机率才更大。等出去了，我们一定重重感谢你们。”
蔡有正贪婪的目光在云洛曦身上打了个转，“吴姐说得对，我们是一起的，得互相帮助。”
云洛曦看着眼前这几张或狰狞、或虚伪、或怨恨的面孔，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些人，手上沾着血，心里藏着鬼，到了生死关头，不想着反省自己造下的孽，反而还如此大义凛然。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我们怎么画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至于你们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另外，别把‘我们是一起的’这种话挂在嘴边。从进来到现在，除了互相试探，你们谁真的想过合作？”
“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们，不如想想怎么应付你们自己招来的‘孩子’。院长说了，贴不贴随你们。至于我们……”
她抬眼，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众人扭曲的倒影，“道不同，不相为谋。接下来，各凭本事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拿起那张画着温馨小家的画纸，对闫妄轻声道：“我们走。”
闫妄自始至终都挡在她身前，此刻更是用冰冷的眼神警告性地扫过蠢蠢欲动的几人，那目光里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戾气，让本想再纠缠的李志刚等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眼睁睁看着两人并肩离开活动室，剩下的六人脸色难看至极。
“妈的！给脸不要脸！”李志刚啐了一口，眼底凶光闪烁。
“我看他们就是心虚！”刘兰咬牙切齿，“等着吧，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肯定没好下场！”
“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吴翠敏还算冷静，但眉头也皱得死紧，“他们不愿意说，我们逼也没用。还是想想眼前的事，这画……到底贴不贴？”
几人看向各自手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作，又是一阵沉默。
但谁也没有发表最后的意见。
几人离开后，不久画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下午的活动是“户外亲子游戏”，在孤儿院后面的小操场上进行。
无非是一些简单的丢手绢、老鹰捉小鸡之类的游戏，玩家们个个精神紧绷，还要努力在孩子们面前挤出“慈爱”的笑容，身心俱疲。
刘兰几乎全程躲避着小女孩的靠近，几次游戏互动都僵硬无比，惹得小女孩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云洛曦察觉到身上那几道视线也完全不在意，与小默的互动比较顺畅。闫妄甚至在小默快摔倒时下意识地护了他一下。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不管心里如何想，行动上却是已经有了改变。
但……
日光下，胜利的三人抱在一起，男人宽阔的臂膀将一大一小两人稳稳护在怀中，云洛曦仰起脸冲他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
真的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
难道，这个他们也要照做？
可问题是，他们两人长得好，气质也搭，抱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像幅画。
反观自己这边……
刘兰光是想象一下要和蔡有正这种猥琐男做出亲密姿态，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早餐呕出来。
郑贵芳看了自己老公一眼，毫不意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方大强则阴沉地盯着云洛曦窈窕的背影，喉结滚动。
凭什么好货色都让姓闫的占了？
可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学着云洛曦他们，也营造出“和谐家庭”的假象。
云洛曦抿着唇，肩膀在微微发抖，闫妄朝她投向疑惑的眼神，顺着云洛曦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吴翠敏和方大强姿势尴尬地拥抱着，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
晚餐依旧是几样色香味俱弃的食物，云洛曦自从知道那些人在偷学他们，更是演上瘾了，什么夹菜菜饭，什么摸头杀，什么甜言蜜语，反正从小默越来越开心的笑容就可以看出，他对父母非常满意。
直到与孩子们分开，其他人才敢骂出声。
这一夜，死寂再次降临，生日快乐歌也再次响起。
……
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当玩家们陆续走出房间时，发现304的房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吴翠敏和方大强，不见了。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只有他们房间门后，那张画着两人狰狞面目的“全家福”被端端正正地贴在墙上，画像里两人的眼睛，似乎正透过画纸，阴冷地注视着外面的人。
刘兰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蔡有正一把扶住。
李志刚夫妻的脸色也很难看。
郑贵芳哆嗦着嘴唇问，“他们不是也贴了画吗？怎么人没了？”
云洛曦和闫妄早就退出304去303房和301房查看。
“闫妄，你看这里。”
门后的画一下便吸引了云洛曦的注意力。
红墙绿瓦的房子，彩色烟囱飘出七彩云朵，门口小路上，一家人手拉着手，笑容灿烂。
闫妄长睫轻颤，“这不是昨日他们画的那幅画。”
“你说，那两人为什么没了？”门外传来刘兰不真切的声音。
蔡有正也想不明白，分明住304的两人也按照规定在门口也贴了画，为什么还是消失了？
难道，他们违反了什么规则？
303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李志刚脸色大变，“你们在我房间做什么？！”
云洛曦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当然是寻找活下去的线索啊。怎么，李哥，你的房间……不能看？”
闫妄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冷冷地扫了李志刚一眼。
李志刚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但想到门后那张暴露了他们秘密的“全家福”，怒火让他脸颊的肌肉都在抽搐。
蔡有正也连忙挤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门后那幅与他们那幅阴森血腥截然不同的、色彩鲜艳的“幸福之家”。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哟，李哥，郑姐，你们这……手脚够快的啊？什么时候重新画了一幅？我就说嘛，李哥年纪虽然大，却是最懂得变通，厉害，厉害！”
刘兰也看到了那幅画，先是一愣，随即脑子飞速运转。
可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房间的画不一样却是都活了下来，而304的两人却消失了。
云洛曦没管身后本就不牢固的同盟，跟闫妄来到了301。
李志刚换了画活了下来，刘兰没换画也活了下来，那消失的吴翠敏和方大强是因为什么？
难道“贴画”本身不是关键，或者，还有其他隐藏的规则？
闫妄眼睛突然盯向某处。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看这里。”
云洛曦凑近细看，一张床上的发丝偏长，显然属于女性，而另一张床上……也有相同的长卷发。
“难道……”
两人目光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如果是幸福的一家，爸爸妈妈怎么可能分床睡？
规则似乎逐渐串联起来，但还不够明确。
门被大力推开，刘兰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你们到底在我房间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对啊，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刚才不也刚去过我们的房间了么?”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云洛曦和闫妄已经避过门口的人离开了301。
饭后，院长再次出现，“你们的努力孩子都看到了，为了进一步增进彼此的了解和感情，请爸爸妈妈们陪同孩子们一起去上课吧。”
她领着众人来到二楼的一间教室。
刚开始上课，院长就抛下重磅炸弹。
今天上课的内容是默契大考验，关于孩子们的喜恶由父母作答，答对没有奖励，答错要付出身体的一部分。
什么？
众人闻言，俱是大惊。
“身体的一部分?!凭什么？我们只是志愿者！”刘兰声音都变了调。
院长笑容依旧慈祥:“就凭你们现在是他们的父母啊。请诸位放心，孩子们下手很有分寸的。”
怎么放心。
他们认识还不到两天，从未问过这些，怎么可能会知道小孩的喜恶？
可院长却自顾自开始点名。
“请‘妈妈’回答，小乐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被点到名的郑贵芳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她哪里注意过小乐吃了什么?她连忙求助地看向自己丈夫。
李志刚又怎么会知道？他眉头紧皱却说不出一个字。
倒计时的声音响起，数到一的时候，郑贵芳闭着眼答道：“糖…是糖果！”
“回答错误。”院长的声音轻飘飘落下，郑贵芳身体抖得更厉害。
“小乐妈妈，你想要得到什么惩罚呢？”
耍小聪明选择剪指甲的郑贵芳一只手五个指甲被小乐徒手拔掉。
郑贵芳捂着鲜血淋漓的手，疼得在地上打滚。
小乐捏着那几片带血的指甲，脸上挂着诡异的满足笑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指尖的血迹。
她幽幽开口，“妈妈，不是一点都不痛吗？你怎么还哭了？”
恍惚间，郑贵芳想起曾经把一个反抗她的小女孩手指一根根掰折，两人的脸重合，她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云洛曦看着这血腥场面，胃里一阵翻涌。
闫妄察觉到她的不适，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云洛曦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知道闫妄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办法，反正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也不会乖乖受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