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程，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度过。
或许是校长召见带来的连锁反应，老师们对课堂纪律的要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苛。
任何一个微小的走神、一次不经意的回头，都可能引来老师的提问。
玩家们的精神紧绷到了极限。
宋芳因为过度紧张，在回答一个简单问题时卡了壳，虽然最终磕磕绊绊地答了上来，但也被英语老师当众严厉批评。
她脸色惨白，下课后几乎虚脱。
“我……我差点就……”宋芳的声音带着哭腔，后怕得浑身发抖。
“坚持住，芳姐，只剩最后一天半了。”云洛曦低声安慰道。
晚饭时，气氛更加沉闷。
连一向还算镇定的曹建军，看着餐盘里的食物也食不知味。
“必须想办法。”他压低声音，对另外三人说道，“只剩一天时间了。”
“可我们还能去哪里找？”姜永新绝望地问，“办公室、门卫室都找过了……”
察觉到闫妄探究的视线，云洛曦索性对着他弯唇一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还调皮地眨了下眼。
他像被烫到般垂下眼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手指僵硬地攥紧筷子，周遭的人声、碗筷的碰撞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只有心口那阵陌生的慌乱在蔓延。
直到她清甜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有办法。”
李铭：“什么办法？”
“你们想想，既然门卫室，办公室都没有钥匙，最有可能有钥匙的地方在哪？”
片刻后，宋芳语气急切道：“在老师身上。”
云洛曦摇了摇头。
曹建军眉头皱了起来，“不在老师身上？那是藏在保险柜之类的地方？”
可是一条钥匙而已，有必要藏在保险柜里吗？
“猜错了。”云洛曦咽下最后一口饭，“不过，我知道在哪里。”
云洛曦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你知道钥匙在哪？！”姜永新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宋芳和李铭也紧紧盯着她，连曹建军都放下了筷子，目光锐利。
“嗯。”云洛曦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与周围绝望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我有办法拿到。”
“什么办法？需要我们做什么？”李铭急切地追问。
云洛曦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四人，最后落在对面沉默的闫妄身上，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食堂惨白的灯光下，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办法是我的，风险也是我的。我可以保证拿到钥匙，带大家离开。”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平稳，“但作为交换，这个副本结束后，如果出现诡器，归我。”
空气瞬间凝固。
诡器！
那是能在诡异游戏中保命甚至翻盘的关键道具，其价值根本无法用寻常金钱衡量。
每一次副本结束，幸存者都有一定概率获得诡器，这是用命换来的机遇！
云洛曦这个要求，无异于让其他人主动放弃一个活命的机会。
宋芳的脸色变了变，嘴唇嚅嗫着，没说话。
她已经第三次参加游戏，深知诡器的珍贵，要不是之前游戏难度不大，她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可游戏一次比一次难度大，要是她再没有一个诡器傍身，下一次，她还能活着回家见她的两个孩子吗？
姜永新眼神挣扎，他刚毕业就失业，进入这个恐怖游戏后，见到李诗音他们的下场，求生的欲望早就压倒一切。
李铭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
他是一名教授，习惯于权衡利弊。
云洛曦能从小黑屋出来，闫妄也安然无恙，他们身上必然有秘密。
用一件不确定能否到手、诡器，换取确定的生路，这笔交易……
曹建军眉头紧锁，他是一名退伍军人，更看重团队和信义。
但此刻，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开口。
闫妄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我同意。”出乎意料的，第一个开口的是李铭，他声音沉稳，“活着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我也同意！”姜永新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力点头。
宋芳看了看其他人，也低声道：“我同意。”
曹建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只要能出去，诡器归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尚未表态的闫妄身上。
闫妄的存在感极强，即使他沉默寡言，也没人敢忽视他的意见。他说他第一次进入游戏，可这几天下来，没有人再把他的话当真。
他才是这里最深不可测的人，若是他反对……
“可以。”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交易，在压抑的食堂角落，秘密达成。
“现在能告诉我们，钥匙到底在哪里了吗？”曹建军问道。
云洛曦身体微微前倾，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愕然的答案。
“在校长身上。”话落，她忽视掉几人变化莫测的神色，讲了一个故事。
“你们不是好奇小黑屋有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说到最后，云洛曦意味深长道：“想要亲自去校长那里拿钥匙的我也不介意，不过……如果失败，连累到我，我会在出去后亲手把他留在这个游戏里。”
空气死寂。
宋芳、姜永新、李铭、曹建军，四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少女。
她依旧坐着，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但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先前带着点娇气的灵动，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冰冷、锐利、还有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布规则。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戾的话。
这绝不是一个他们之前认知中那个漂亮女孩能说出来的话！
李铭眯了眯眼，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他自诩看人透彻，却原来一直都没看到眼前的女孩，哪里是朵娇花，分明是夹竹桃。
宋芳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能擦掉那话语带来的寒意。
看着云洛曦，这个之前还会对她露出温和笑容、甚至在李诗音死后安慰她的女孩，此刻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静与疏离。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能活下来的，没有谁是真正的弱者，更没有谁会是纯粹的善茬。
曹建军沉声道：“我们既然同意了交易，自然会遵守。只是……你打算如何从校长身上拿到钥匙？”
“我自有办法。”云洛曦没有解释，目光转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今晚是关键。你们要做的，就是像前几天一样，严格遵守所有已知的规则，活下去，别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与闫妄对上。
这里只有闫妄知道大门的钥匙现在在她手里，在校长室时，在做出那些举动之前，她问过系统闫妄对她的好感度有多少，她当时选择不避开他，就是在赌这超过半数的心动概率。
刚才她那番话落下，系统提示音闫妄对她的好感度不降反增，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三，她知道，她赌赢了。
闫妄面色平静，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欣喜如同野火般在荒芜的心原上悄然蔓延。
她像是一道劈开永夜的电光，绚烂、夺目，带着致命的危险和无法抗拒的魔力。
她不愚蠢天真，她的算计和演技，骗过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
她可以笑得人畜无害，也可以在谈笑间定人生死。
那种隐在美丽皮囊下的极致的反差，让他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战栗和……一种隐秘的共鸣。
是的，共鸣。
就像有人曾骂他是披着人皮的阎罗王。
他们骨子里，或许是同一种人。
只是为了活下去，佩戴着不同的面具。
闫妄：“很公平。”
三个字，简洁，有力。
云洛曦迎上他的目光，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其他人听着闫妄这简短的回应，再看向气场已然截然不同的云洛曦，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
“就按你说的办。需要我们做什么？”
“暂时不用。”云洛曦站起身，周身那迫人的气场悄然收敛，又变回那副看似无害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像平时一样，别在最后关头掉链子。钥匙，我来解决。”
晚自习的教室里，玩家们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芳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她死死攥着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习题册上，生怕一个疏忽，就成为规则下的牺牲品。
云洛曦看似在认真看书，实则心神已经与系统连接。
“小白，‘听话符’对校长有效时间是多久？”
“曦曦，听话符效果是四十八小时。足够撑到明天下午我们离开了！”系统信心满满地回答，“不过这东西对意志力特别强或者有特殊力量庇护的人效果会打折扣，而且不能命令对方做明显违背其核心利益或本能的事情，否则可能失效。”
“四十八小时……足够了，校长被那女人控制多年，精神本就处于被压制状态，意志力未必有多强。”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如同赦令，众人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宿舍。
今晚是最后一夜，每个人都清楚，越是接近终点，危险往往越是致命。
熄灯前，云洛曦再次检查了门窗，确认关紧锁好。
她躺在床上，心中盘算着明天的计划。
明天日落之前，他们必须全部到达大门口，可一旦规则察觉他们要逃离，那学校里隐藏起来的东西必定会出来阻挠，到时候必有一场硬仗。
云洛曦想到了江零雪。
她是第一个死后灵魂被那女人控制的人，力量最为强大，如果有她帮忙，他们安全出去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利用江零雪是关键一步，但风险极高。
正如系统所言，被那女人掌控的江零雪早已失去理智，化为纯粹的厉鬼，贸然接触，无异于自寻死路。
必须一个她无法抗拒的‘诱饵’，那就是许厌君。
利用许厌君唤醒江零雪的理智，这无疑是一步险棋。
“小白，有没有什么道具，能暂时安抚或者削弱厉鬼的怨气？”云洛曦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系统的小叶子耷拉着：“有是有，比如‘安魂香’或者‘净心符’，但那些都对有理智的魂魄效果更好。像江零雪这种被深度污染和控制的核心怨灵，效果恐怕微乎其微，而且很贵！最关键的是，我们怎么把她引到小黑屋去？她一出现，恐怕整个学校的诡异都会暴动。”
云洛曦蹙眉，这正是最难的点。
强行带走江零雪不现实，只能引诱她自己过去。
而能引诱她的，只有许厌君。
“如果……让许厌君呼唤她呢？”云洛曦灵光一闪，“那女人被闫妄困在画框里，她对江零雪的控制会不会减弱？如果我们能模拟出许厌君的气息，或者……让许厌君残留的意识发出信号？”
系统想了想：“理论上可行！许厌君的残骸还在小黑屋，虽然被折磨得不成形，但执念未散，尤其是对江零雪的执念。或许可以用‘引魂铃’，让那残骸散发出微弱的波动。但这波动很微弱，需要江零雪在一定范围内才能感知到，而且不确定能让她保持多久的清醒。”
“范围有多大？”
“大概……覆盖教学楼？而且持续时间很短，可能只有几分钟。”
“几分钟……足够了。”云洛曦眼神锐利起来，“我们不需要她完全清醒，只需要让她凭着本能被吸引到小黑屋门口。只要她进去，看到许厌君……”
剩下的话不用说完，系统也明白了。
那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赌江零雪内心深处对许厌君的感情，能否压过那女人的控制。
“计划的关键，在于时机。”云洛曦默默思索，“必须在明天中午，必须确保在我们行动时，校长和其他老师不会干扰我们。”
“明天，得找闫妄再详细计划一下。”云洛曦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最后一战，需要最好的状态。
可有的鬼东西却不想让她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