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声音越发的轻了,视线逐渐落在了姜暖之身上。
“姜医师,孩子交给你了。将来他...他若娶妻,劳烦你和黎戎帮着相看一番。朕想来是无缘得见了...”
他说话间,苦笑了一声。远远的看着姜暖之的眸子里头竟然带了几分难以言语恳求。
姜暖之一时间看着面前的皇上,一时间心里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和这个帝王相处久了,真的好矛盾。说他是个值得交的友人,可是他能一手策划挚友黎戎的陨落。说他是个好父亲,他能因为续命,试图伤害自己的孩子,尽管是太子也不能幸免,若是宝珠落入他的手里,姜暖之甚至不敢想那个结局。
说他是个仁君呢,可是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却可以狠得下心害死数万将士也决不手软。
如今这时候,却在这样的人身上看到了爱子之心,替玄庭铺路。说不得讽刺,只觉得人性有时候真的是最复杂的东西。
若是这样的皇上,从开始就拥有一个好的体魄,朝上没有萧远山这般的乱臣贼子,他没有遭人迫害,且不这般生逢乱世,或许他会是一个好的帝王。
只可惜那些,只是或许,注定属于玄朗的日子,即将落幕了。
话说到这里,皇上似乎是刻意避开了姜暖之的眸子,或许,他也是心亏的吧?
他眸子落在玄庭身上,伸手想要抚摸下他的头。
玄庭下意识的缩了缩头,回神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红着眼眶凑过去,只是面前的皇上看着自己的儿子,终究没有将手落在他的发顶,他深深的看了玄庭一眼,推开了他。
“走吧,让他们引你出去。”
说着,他眸子转向姜暖之:“姜医师,这一路上,玄庭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立于中间的香火,燃尽了最后一丝光亮,化成灰烬落入炉这中。
“时辰快到了。你们快走。”
姜暖之和玄庭两个恍惚间被皇上身边的护卫簇拥着往地道去,然而,还不等进去,姜暖之鼻子一动,恍惚间觉察不好,一把扯住玄庭。
“暖姨?”
玄庭红着眼眶,但是此时的他眸子却满是坚定,他回握住姜暖之的手:“我们走吧,暖姨,我没事的。总有一日,我会回来的。”
姜暖之遥遥瞧了那地道,紧紧拧起眉头来,下一秒,瞳孔猛地一缩:“退开!”
几乎是一把扯着玄庭跳开的瞬间,背后传来轰的一声,眼瞧着率先进去引路的护卫直接被炸的血肉飞溅,体肉分离。
“不...不好了,皇上,我们通往宫外的地道。被炸了。”
一人叫喊着回去皇上身侧回话,姜暖之也心有余悸,一把拉出玄庭:“怎么样?没事儿吧?”
玄庭一时间只觉得耳边嗡鸣做响,盯着面前血肉横飞的护卫尸体,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间。
“暖,暖姨...”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劫后余生后他死死的拉住姜暖之的手,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安全感。
姜暖之此时脸色也是惨白一片,却还是下意识的将玄庭揽入怀里,在他头上安抚的顺了两下:“没事了,没事了。”
她也后怕,要是她闻到那细微的火药味道,没有警觉的话,此时被炸的就是她和玄庭了。
面前皇上也被扶着起来,瞧见玄庭和姜暖之无碍,他松口气的同时,近乎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个很是刺耳的笑声,紧接着,萧远山的声音透过窗子传了过来:“差点忘记,这里还有个通道。玄朗,你给自己留的后路还挺多的。
只是,可惜,你遇见了我。”
“时间到了,本王的耐心有限。三息的时间,给我你们最后的答案。”
“一...”
萧远山不急不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二。”
“这...走不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啊。”
“皇上,太子,要抓紧拿个章程出来啊。”
寝殿里头众人一时间越发焦躁起来,尽管知道今日凶多吉少,但是等待被人宣判的时候真的是最难熬的。
“咳咳...咳咳咳....”
皇上剧烈咳嗽的声音响起,周遭恍惚间安生了一瞬。
“众人听令,誓死护卫太子。”
“玄庭,就交给姜医师了。”皇上看了姜暖之以及她身后的几个高手,道了这么一句。随后,没等到萧远山喊道三,他便是直接推开了门。
伴随着吱嘎一声,外头的光亮缓缓的渗入沉闷的宅子中。
周遭所有人近乎都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寝殿的漆红色大门。不管是里头的人,还是外头的人。
烟雾缭绕之间,好一会儿才散去。人间帝王纤瘦挺拔的身姿,缓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萧远山好整以暇的靠在太师椅上头,当下他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趣地把玩手上的匕首:“还真是...意外呀。这可怎么是好?皇上出来了,这么多朝廷的肱骨大臣,可是猜错了,都要去陪葬了啊。”
皇上冷然的眸子看着面前的萧远山,声音拔高了几分:“众大臣听令,传朕口谕,朕如今身陷囹圄,被贼子萧远山暗害,龙体有损,即刻传位传于太子。”
萧远山眯起眼睛来,眸子中满是不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年过花甲之年的老臣陈阁老,颤抖着跪拜,满脸是泪的叩首。
一个人开了头,身后无数臣子便是跟上,一时间,乌压压跪了一片。
萧远山此时眸中杀意横生,转头瞧了一眼:“玄朗,你不守皇叔的规矩,皇叔很生气。要不,皇叔让你和你忠心的臣子今日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顾。”
几乎是说话间,他袖口翻飞,那个头发花白的陈阁老佝偻的身子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死的时候眼睛都不曾闭上。
玄朗看着面前的萧远山,眸中恍惚间血色缭绕,他近乎疯魔的看着面前的萧远山:“朕以人皇之身起血誓!上天入地,誓死诅咒乱臣贼子萧远山你不得好死!诅你受刺骨剜心之痛!死于至亲至爱之手!咒你永生永世不得所愿!”
几乎是话音落下,玄朗手上一把匕首猛地刺入自己的心口。
勾唇间,他眸子中闪过丝丝畅快。口中血液流出,他兀自抹了一把:“朕为人皇,九五至尊。今日,非你杀朕,也非旁人迫朕。是朕,杀了朕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