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表截然相反，李元杼内心细腻，常深陷于思绪之中，裴衿心情沉重地搂住李元杼的肩膀，沉默良久。
在寂静的黑夜中，唯有两颗心脏沉稳跳动之声可闻，李元杼未闻裴衿回应，怀中温热已逝，心中忽地一沉，“玉儿……你方才说要一直陪着，莫非是与我戏言？”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裴衿手指沉稳地覆上李元杼手掌，缓缓移至唇边，郑重地轻吻，仿若誓言般沉声道，“吾愿长伴汝身侧，直至生命终结。”
裴衿继续道，“人生太长，变数太多，不可贪心，无法许你百病无忧，也无法许你一世安稳，我能做的就是在我短暂的生命之中，情意不变，陪伴在你身侧。”
柔软的唇停留在指尖，李元杼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此刻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李元杼将头深深埋在裴衿的胸前。
“玉儿，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李元杼不确信的问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裴衿轻轻抚摸李元杼头顶，淡淡的回应道，“不是梦。”
这个誓言，裴衿一生都在践行。
………………
剖腹取子手术临近前。
裴衿将酒杯递到李元杼面前，说道，“陛下，这是麻沸散，以酒送服，可减轻剖腹疼痛。”
李元杼小腹高高隆起，里面的胎儿已然成型，裴衿手臂停滞在空中，见李元杼目光忧郁，眉间似有愁绪，将麻沸散放到一旁，问道，“陛下，可还有什么疑虑吗？”
李元杼握上裴衿的手，问道，“玉儿，你还记得，你对我的誓言吗？”
“保证陛下性命无忧。”李元杼力气极大，宽大手掌钳着他的手，裴衿以为他心中不安，再次承诺道，“我将用尽毕生所学，确保陛下平安。”
“算了。”，李元杼松开手掌，往后一躺，唏嘘道，“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情谊不变，永伴身侧。
“保住孩子。”，李元杼手指摩擦着杯沿，对裴衿留下最后的嘱托，“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孩子。”
“遵命，陛下。”
他怎么像个深宅中妇人一般，生孩子，还需丈夫陪伴在侧。一口喝下麻沸散，陷入深度昏睡之中，所有的疼痛，外界的一切李元杼都屏蔽了。
李元杼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父皇就坐在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父皇。”，李元杼看了看周围，周围流光溢彩，万物芬芳馥郁，恍若仙境，“这里是那里。”
“你今年多大了。”，皇帝看着李元杼这张还算年轻的脸，“你现在来有点早了。”
“孩儿今年已入而立之年。”，李元杼看周围迷雾氤氲，嗅一嗅，仿若香雾，隐隐约约在薄雾之中，看到了荷花。
李元杼便推测此处是荷花池，与裴衿游历江南时所见场景有些相似，当时他面对细雨中满堂荷花，迎雨迎风时有所感叹，“当初父皇与齐王殿下游历江南时也不曾见过如此美景。”
“哈……”
李元杼顺着声音望去，见一穿白青皱纱的男子，赤脚踩着莲花而来，仔细看应当是他所走之处，莲花就在他脚下绽放。
“看来又来新人了。”，那人荡着满身香气，从李元杼身边掠过，“父皇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李元杼想要抬头看那人的脸，不知怎么的，浓雾遮住人的脸，不辨五官，“这是老九。”
“老九。”，浓雾突然间散去，李元杼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心中也瞬间明了他的身份，“人间帝王，难怪有如此气韵。”
“我看看你是怎么过来的。”，李元机抬手上多了一个卷轴，“哈，生子。”
“还真是奇怪。”，李元机看了一眼皇帝，“父皇你该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女人了吧。”
“是不是查错了。”，皇帝皱着眉问道，“天下同名同姓者甚多。”
李元机道，“人间的帝王，都是天官单独记录，名薄仅此一份，绝不可能轻易弄错。驾崩之后，都先停留此处，再做安排。”
驾崩，李元杼只听懂了这一个词，于是问道，“我死了，这里是地狱吗？”
“按常理来讲，的确应该是这样。”，李元机将手中的名薄收尽袖中，“不过名薄中说你命不该绝，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介于你人间身份特殊，功绩加身，身旁有文星护体，实在难办，我去请示一下大帝。”
“何人是李元杼。”，李元杼转眼过去，见一人顶着牛头，一人顶着马面。不用说这就是坊间传闻的地狱使者牛头马面。
“我是。”，李元杼起身迎接。
“你阳寿未尽，大帝命你择日启程返回阳间。”，马面转头对李元机道，“摆渡者此人是你血亲，这个任务就由你来担任吧。”
“兄长我还有多少寿元。”，李元杼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元机道，“这个我不能透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可以活到你的孩子弱冠之年。”
二十年，还有很长时间能陪玉儿，等他完全能记得起来他。
“兄长你可不可以在为我查一个人的寿元。”，李元杼得寸进尺。
“不行。”，李元机严厉的拒绝，“绝对不行。”
“那为你立像，让你享受人间香火的人呢？”，李元杼说道，“与你有父子之情的小太白星呢？”
“你是说……”，李元杼听到这个名字动容了，天上地下，享受人间香火者，可化神。
李元机调取名薄，抽出其中名字，瞬间眉头紧锁。
“怎么了。”
“很奇怪，他这里是空白的。 ”，李元机将抽取到的东西放到李元杼面前，“身平经历，全无。”
李元机接着说道，“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天上的星将转世，修行圆满，自会羽化而登仙，所以在阴间不会留有记录。”
“那……”，李元杼还想问什么。
李元机看了看前面，抬起头道，“阳间的入口到了。”
然后李元杼身后被强力一推，浑身疼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眼下乌青的裴衿正在守着他，“陛下，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