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一层道观的虚影被吸入星河，老头子的气息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似乎每吸收一间道观，就会消耗一重他的生机。
然而道观无穷无尽。
然而他的生机已然不多。
耶律明镜在犹豫，如果自己再等等，等对方油尽灯枯之时，只消轻轻一剑。
但他又不敢等，以一己之力连破三件天阶至宝，谁敢说他最后没有气力再给自己惊天一击？
走，还是等？
耶律明镜不会等。
他从来不是一个赌徒，所以他走的非常痛快。
老头子死定了，他只需拖上几日，再回来，书院的人一个都走不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区区几日，赵玉书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到内景，他对自己没威胁。
而剩下的书院弟子，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自己，他们会呼朋唤友，会倾家荡产，会不惜代价的找自己复仇。
不过没关系，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
阴司从不缺高手。
右使被老头子废了，但自己还有左使，还有衍悔，手下至少还有五个得力的内景可用。
而且自己还有那两个人。
区区几日而已，既然你们想决战，那就一战定胜负，将所有可能反对自己的人尽数杀光，做成血丸。
老头子死了，你们也该去陪他上路。
耶律明镜化作了一道流光，径直向西飞去。
咔嚓一声，一个小小的木质房子从地上飞起，落入了星河，响起一个轻微的碎裂声。
诸天一相破了。
老头子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勉力笑了笑，朝李离招了招手。
“傻丫头，还不扶我一把。”
李离搀扶着老头子慢慢落下屋檐，落在了赵玉书身旁，张天师走了过来，数次欲言又止。
“牛鼻子，你这份情书院记下了。”
“贫道不是想说这个。”
“无所谓，你且等一会儿，我先把这傻小子叫回来。”
老头子盘膝坐在地上，示意李离将赵玉书扶起来，一根苍老的手指颤抖着慢慢点了过去。
赵玉书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头发少的快要能进大悲寺的老头子，旁边是貌美如花却哭的梨花带雨的二师姐。
嗯，八成是以为我挂了吧，师姐还是很关心我的。
不过老师都来了，还怕什么。
赵玉书咧开嘴，想发挥自己的特长调侃两句缓解一下气氛，突然意识到不对。
老头子状态不太对，旁边张天师表情也不太对。
“老师，耶律明镜呢？”
“跑了。”
“那您？”
“暂时死不了。”
赵玉书刚要舒口气，老头子呵呵一笑：“大概还能活个三四天。”
张天师一声长叹，负手转身离开，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昂头看天。
赵玉书瞠目结舌。
“耶律明镜干的？”
老头子咧了咧嘴：“他哪有那本事，不过，也确实算是他干的吧，三件天阶至宝，确实厉害，嘿，不过还是没我厉害。”
老头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哈哈一笑：“全给老夫吞进去啦！”
赵玉书噗嗤一声跟着笑了出来，眼泪从腮边滑落。
老头子何等人物，这三件天阶至宝虽然厉害，但最多只是困人，怎么可能把老头子打的只剩三四天寿命。
如果老头子愿意拖，这三件宝物能不能有机会困住他都是未知数。
他是自愿这么干的，能让他自愿这么做的理由很少，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赵玉书低下头，跪在老头子身前，泣不成声。
老头子当了半辈子的天下第一，从站上巅峰以后只遇险两次，每次都是因为自己。
“我是灾星。”
啪的一声，赵玉书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咳咳，废物！”
老头子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老脸呛的透红，右手颤颤巍巍，还保持着扇人的姿态。
“老子的徒弟，谁敢说他是灾星？就算你是又怎样？犯了点蠢，做错点事，就罪该万死啦？那他妈的耶律明镜早该死一千回！老子也该死，嗨，老子是他妈的要死了，阿离！”
“老，老师，我在！”
阿离被老头子这一巴掌吓了一跳，从她记事以来，老头子动手虽多，但打的基本都是外人，真正抽自己徒弟的就一次，还是顾长风要成亲了恶习难改被来了一下。
哦，现在有两次了。
“通知老大，速速回书院，耶律明镜在等我死，我死之后，他的目标九成会是书院。”
老头子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笛交给李离，挥了挥手。
“是！”
李离一个箭步冲上屋顶，开始吹奏竹笛，音律很怪，变音很乱，随着笛音，一股无形的灵力向着西方横掠而去。
“老六！”
“我在。”
“不要想太多，老子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玩了大半辈子，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看不顺眼的能杀就杀了，不能杀的也揍了，这辈子怎么都够了。”
“而且，我还收了好几个好徒弟。”
老头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赵玉书的头。
“若是当年我不心软，便没有今日这么多事了。”
老头子一声长叹，看向天边。
“我为你争取了三天。”
“老师，三天我能做什么？我，我只有七重天。”
“若是换成这天下间任意一人，三天都没有意义，不过，幸亏是你。”
老头子随手一招，他从耶律明镜手中夺走的黑剑落到了赵玉书身前。
“它本该属于你。”
太阳升起来了，赵玉书走出了道观。
老头子他们还在里面，但他必须要出来。
赵玉书将黑剑握在手中，眼中无数景象交替。
每走一步，景象都会重新变化一次，而他的灵力也如洪水一般飞泄。
不出他所料，阿萨辛已经回来了，历史的轨迹被自己修正，一切都是既定的路。
所谓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但每走一步，便只有这一步的可能。
赵玉书一直在走，穿过大街小巷，走过人流车马，最终停在了一座宅院前。
国师府。
他眼中的景象停止了变幻，只剩一个苍老的人影。
赵玉书推开大门，看着一群如临大敌的修士，面色冷淡。
“把葛老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