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顾修这满脸严肃的样子，原本还面带冷笑的万名昭，此刻也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像是看个怪物一样的看着顾修：
“顾小友，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的。”顾修点头。
“噗嗤~！”万名昭却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他似乎还想要认一认，不要笑出声，可最终却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样，弯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
“哈哈哈哈。”
“主要是顾小友你，说的太过可笑了，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
他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看着顾修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稚嫩到了极致
“幼稚。”万名昭摇起头来：“若是顾小友你只是找个借口拒绝，找个托词的话，我或许会有些不耐，但也只觉得你想要坐地起价，可若你真的如此觉得，那你可就真的太幼稚了。”
顾修皱了皱眉。
“怎么，不理解我的意思？”万名昭呵呵一笑：
“我想你定然想说，自古以来，修行者不得对凡人大肆行杀伐之事，这都是历来都有的规矩，也是各宗都在遵守，甚至哪怕是北溟魔域都一样在尽力遵守，你这样的想法并不幼稚，是吧？”
顾修挑了挑眉：“你有别的看法？”
“你都已经化神境界，按理来说也该明白这世界的真理是什么了。”万名昭摇头说道：
“这世道，就是成王败寇，强者才能制定规则，弱者，只能依附强者，艰难求生。”
“凡人天生孱弱，寿元短暂。”
“而在这世上。”
“弱小，便是取死之道，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我们修士的资源，为我们修士提供助力，我们可在善心发作之时为他们提供庇护，帮助一些可怜的蝼蚁过的更好一些。”
“但蝼蚁终究只是蝼蚁。”
“他们没有选择的资格，所以在他们对修士能够发挥作用的时候，他们最大的作用，便是成为我们的修行材料。”
“万副宗主怕是忘了，你在踏入修行一道之前，可也只是一个你口中弱小的凡人。”顾修皱眉，开口说道。
“你错了。”万名昭摇头：
“我并未忘记我还未曾踏上修行路之前的经历，而也正是因为我记得，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正因为那个时候我弱小，所以那个时候我心中早有觉悟。”
“哪怕是真的遇到修士，想要将我炼化，我也能够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宿命。”
“因为弱小，便是有罪。”
“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才对。”说到这里，万名昭深深看了顾修一眼：
“你曾经丢失修为，沦为废人，甚至在青玄被那般对待了三年之久，虽然你的事迹传出之后，许多人都大骂青玄，谩骂青玄都是一些白眼狼，竟然辜负了你，觉得是青玄那些人翻脸无情。”
“但……”
“说一句你不很高兴的话，在我看来，青玄唯一有错的地方只有两点。”
“其一，是他们有眼无珠，没有看出你真正的潜力。”
“而其二，则是他们在确定你是一个废人之后，并未对你斩草除根，并未将你就此斩杀。”
“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在我看来，青玄没有做错什么。”
“甚至我始终觉得，你也应当有这样的觉悟，这世界本就如此，没有实力，那就应该接受一切可能到来的悲惨宿命，唯一能做的，是如何努力让自己变强，而不是怨天尤人。”
“这世上，只有弱者，才会哭诉。”
说这话的时候，万名昭脸上，带着对生命的淡漠，明显在他眼中，没有修为的凡人，本身甚至连生命都算不上。
看着他这般神情，顾修一时陷入了沉默。
万名昭对他的沉默却只是不屑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世界的真相，但我要你知道，这其实是是大多数修士内心的真实想法。”
“区别只在于，有人有这样的想法，却不敢真正说出来，也不敢做出来，而我溯灵宫，敢想，也敢做。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想要在浩宇生存，甚至想要跟那个下凡仙人背后的势力碰撞，只有不再那么幼稚，你才有可能取胜。”
“否则。”
“纵使你有福源加身，最终也一样，只能当一个福源容器。”
顾修很认真的看着他，直到发现他眸中满是坚定，完全没有半点顾虑和迟疑的时候，顾修才终于确定。
万名昭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这让顾修心中有些感慨，但他并未争辩什么，只是问道：“所以，现在若是我执意拒绝你，接下来应当也会像是你所说的那种孱弱的凡人一般，成为被你溯灵宫碾碎的蝼蚁吗？”
“看来你虽然有些天真幼稚，但也不算傻。”万名昭点点头：
“你现在的状况，我大概已经了解清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够看出，现在的你，仅仅只是一缕占据我门人弟子的阴魂而已。”
“若是碰上其他人，或许真拿你这道阴魂没什么办法。”
“但我素灵谷在此。”
“你这阴魂之体，在我面前甚至比一只蝼蚁还要孱弱，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确实可完成我之前对你的承诺，我溯灵宫会尽全力帮你恢复，而若是你直到现在依旧看不清楚形式，依旧那般幼稚的话。”
“那我。”
“会将你这一缕阴魂搅碎，将你彻底斩杀。”
直到现在，万名昭之前脸上的和气笑容，终于还是彻底消失了，方才顾修在抓住机会尽可能的探听情报，他同样也在抓住机会，尽可能的窥探顾修当下的情况。
而现在。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也没有必要继续在和这么一个阴魂浪费口水了。
只是……
哪怕这种时候，顾修似乎心思依旧不在这上面，反而突然问道：“之前告诉你我会来这里的那个黑袍人，并非你们暗牖之人？或者说，那个人至少和你们溯灵宫，并不算自己人吧？”
“你现在还有心思考虑这个？”万名昭冷笑起来，不过还是点点头：“你说的倒是不错，他确实不算我们自己人。”
“那就正常了，要不然他应该还不至于害自己人才对。”顾修点点头，一脸释然。
这话。
让万名昭顿时皱起眉头：“顾修，你莫不是以为，这种时候，你还有机会翻身不成？”
“这倒不是。”顾修摇头。
“哦？”
万名昭刚刚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却见顾修突然说道：“翻身至少也得倒下之后再崛起才能称作翻身，我并未倒下，何来翻身之说？”
这话让万名昭眼皮微跳。
下一刻。
“轰！”
一声巨响，好似惊雷一般，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连带着的周围那吸收漫天寒气的一根根骨柱都在这一刻剧烈晃动了起来。
异变来的极其突然。
万名昭眸中的寒光都在瞬间闪烁，朝着远处扫了一眼，但就在他看去的瞬间。
又一声声轰鸣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响彻起来。
紧接着。
一道道身影匆忙出现：
“宗主，阵法遇袭，九幽锁魂阵遇袭！”
“宗主，有几根骨柱不知为何突然崩碎，疑似有人做了手脚！”
“我们需要尽快调整阵法，疑似敌袭！”
“阵法遭到破坏，遭到严重破坏！”
“……”
伴随着这几名长老出现汇报，这寒潭之上的骨柱，突然接二连三，凭空碎裂开来，不过眨眼功夫，竟然已经有小半的骨柱崩碎，在此之前全然没有半点征兆，甚至没人发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你做的？”万名昭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了顾修身上，双目喷火，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当场一般。
“不是我。”顾修摇头：“是你们残害的那些凡人做的。”
“一派胡言，那些蝼蚁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连魂魄都已经成为了阵法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还能破坏我的大阵？”万名昭怒斥。
“你也知道，那些凡人的魂魄，已经成为了这阵法的一部分了？”顾修笑问道。
万名昭挑眉。
紧接着就见他似乎猛的想到了什么，突然折返身回到了先前所在的高塔之上，手中法诀不断掐动之间，就见周遭的一切色彩开始消失，化作了黑白灰三色，而在这黑白世界中。
能够清晰的看到。
一道道本该充作锁链的凄厉亡魂，在此刻却齐刷刷的，开始挣脱锁链束缚，不再充当那一波一波大阵之力的搬运小鬼，而是向着大阵那密密麻麻的阵眼，接二连三的发起冲击。
顾修确实没有骗他。
那一根根骨柱，并非顾修破坏，而是被这拿来填阵的凡人冤魂们破坏的。
这是……
“魂阵反噬！”顾修给出了答案，眸光之中带满了寒霜：
“同时……”
“也是你口中那些，应当成为蝼蚁，任人宰割的凡人亡魂们的反抗！”
“这是蝼蚁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