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青的心尖震颤，手上紧紧的握着礼盒，指节微微泛白。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抬眼看着她。
“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纪家能有今天，都是纪言沉自己撑下来的，所以，他做的任何决定，我们纪家上下都不会有质疑，包括你。”
周碧云清晰的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情绪，那连遮都遮不住的动容，令她的心里有了些宽慰，连同眉眼都跟着舒展了几分。
“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作为他的长辈，我自然希望他能万事顺遂，就算是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也起码，有个人能真正的理解他、体谅他。”
“他从前的样子？那是，什么样的？”
沈慕青的呼吸有些沉重，提到他从前的样子，难免会想起在网上看到的那张照片。
“他以前，少年意气，洒脱恣意，跟他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
……
她们进屋的时候，桌上的菜都已经齐了，大家很贴心的在纪言沉身边空了个位置，沈慕青也非常自觉的在那里坐下。
“聊了什么？”
身边的男人稍稍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她抬眼，目光穿过他平静无波的神情，仿佛看到了那个负重前行的少年。
除了生死，其余都是擦伤。
现在再看这句话，好像又有了更沉重的意味。
他是什么时候参悟的这句话？
十六岁么……
沈慕青的眼眶微酸，看着他逐渐暗下来的眼神，突然朝他绽开灿烂的笑容。
“我不告诉你！”
娇俏的声音，语调欢快，仿佛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她悄悄把周碧云给的盒子，塞进他的外套兜里，然后凑在他耳边低语。
“大伯母送的见面礼，可贵了，你先帮我装着。”
纪言沉挑眉，没说什么，然后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饭桌上的人，目光都被他们两个吸引了过去，看着两个人说悄悄话，气氛说不出的暧昧。
沈慕青拿起筷子吃饭，发现了这诡异的情况，连忙低下了头。
“看什么？都不饿吗？”
纪言沉倒是淡定许多，他也没怎么理他们，只随口说了一句，桌上的人就开始各忙各的。
一顿饭吃的热火朝天，家里人好不容易都聚到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分享着最近的趣事。
笑得最大声的，还得属纪蕊初毕业论文反复被导师退回来的事，惹得当事人在饭桌上哇哇叫。
饭后，纪凌江拖着纪言沉下象棋，沈慕青看不懂，但是他们两个却斗得热火朝天。
从纪凌江频繁皱眉、沉思、犹豫、摇头，和纪言沉稳如泰山的状况来看，谁输谁赢也可见一斑。
“嫂子！过来吃水果！”
客厅正中央的沙发里，纪蕊初朝沈慕青招了招手，她依言走了过去。
西蒙和纪芸柔在老太太面前，十分努力的刷存在感，沈素芹和周碧云就在旁边哄孩子，小贝蒂情绪高涨，时不时的还会唱几句歌，哄得长辈们喜笑颜开。
沈慕青看了她们那边一眼，挨着纪蕊初坐下。
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拿了一个苹果塞进她手里。
父母双亡，相依为命，能把她照顾的这么好，真的是个好哥哥呢……
“蕊初，我有点事，想问一下。”
“嫂子你说！”
纪蕊初啃了一口苹果，眨巴着大眼睛，目光清澈透亮。
这一声一声的嫂子，叫的那么自然而然，沈慕青有些局促的坐着，心里千回百转。
只要是纪言沉的决定，纪家的人都不会有意见。
所以，纪芸柔第一次见她，就能送那么贵的镯子，周碧云第一次见她，跟她说了那样的话。
而纪蕊初，她从来都不担心她会失去哥哥的宠爱，反而把她当一家人。
即便是徐奶奶，着急催婚也只能用离家出走这么拙劣的方式，而不是强迫他去随便娶一个人……
“嫂子？”
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顿了顿，才开口问她。
“纪言沉，他平时有没有喜欢的东西？特别喜欢的食物、喜欢的收藏、平时的爱好之类的……”
“没有。”
纪蕊初回答的很果断，想了想，脸上多了些许惆怅。
“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提过什么需求，他整天都在围着公司转，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声不响的去解决，就算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这些年，他真的很不喜欢跟你们交流吗？”
“交流没问题呀，什么事都能聊，但是只要一涉及他的事情，他就闭口不谈，总是一张臭脸。”
“就真的，没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吗？”
“与其说他没有喜欢的东西，倒不如说，他根本没精力去喜欢。
小时候，他经常带着我看星星，给我讲什么大麦哲伦星云，说一些我当时根本就听不懂的星系、星云、类星体。
那个时候，他是喜欢天文学的，他还看中了一台很喜欢的天文望远镜，不过还没上市，爸爸说去给他联系买一台，但是到最后……不了了之了……”
他喜欢，天文学……
沈慕青扭头看了一眼纪言沉的背影，他的脊背挺直，稍稍靠在椅背上，行棋从容不迫，安静的等着纪凌江思考。
“他以前很喜欢那片星空，还用天文馆的望远镜拍过一张照片，当时还获过奖呢！就是他微信头像用的那张。”
纪蕊初继续说着，咬了一口苹果，若有所思。
“这么说起来，他那个微信头像，十多年没换了啊……”
他的，头像？
沈慕青回神，想起每天都会看见的头像，那个是，他自己拍的？
所以，他办公室的书架上，那几本陈旧的天文杂志，即便跟周围的书籍格格不入，却一直在角落里存在着。
他不喜欢站在镜头之下，不喜欢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不喜欢四处招摇、受人追捧。
什么商界巨鳄、社会精英，只不过是他牺牲掉那个少年的一切，用十几年换来的虚名而已。
他喜欢的是星辰大海，可是现实却逼他站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景灏集团的掌舵人，天天操不完的心、开不完的会，一个决策做不好，就有一堆人来找他麻烦。
可是偏偏有些事，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沈慕青的心口泛疼，好像是被什么攥住了，疼的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从容，怎么不算是一种麻木呢？
好像是，习惯了应对所有的破事，没有什么可以再伤害到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