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她静等子夜降临。
福临居士先把,给自己绘制的护身符一张,牢牢贴在胸口处。
她抬头看了看星宿方位,踏罡步,踏七星,与天地相应。
每一步,都暗合天空星宿方位,牵引着周围的阴阳之气。
子时三刻,阴气极盛之时。
她抬头看着天空星宿的方位,燃三柱安魂香,插于西北乾位。
她点燃了第一张符咒纸。
她刺破自己的右手指,三滴鲜血溶入火中。
她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念起渡魂驱邪咒语:
烁怛伽帝,利耶诃婆。
太上敕令,阴阳通过。
太上敕命,敕下九幽。
阴阳为开,路引冥修。
三魂七魄,听吾声令。
离体离形,往生安宁。
三魂七魄,聚集神幽。
离体壳兮,往生祥游。
咒文焚化,青烟袅袅。
托载亡魂,直上云霄。
九天玄女,脚踏罡斗。
北斗七星,照亮冥路。
六丁六甲,大开天门。
四象拱卫,皆送魂归。
三官大帝,赦其罪屈,
阴阳引路,渡兮魂去。
魂兮归来,魄兮归来,
悬梁之苦,今朝释怀。
怨气消散,喉结自舒。
魂归渺渺,魄赴幽幽。
太上敕令,阴阳引路。
毒瘴散尽,脏腑清明。
魂离苦海,魄归幽冥。
刀兵永息,血债消弭。
魂出樊笼,魄赴冥途。
东魂西魄,南灵北阴。
各归其位,不得滞留。
各归其位,不得滞留!”
读罢咒语,焚烧咒纸。
让青烟裹挟亡魂升腾。
因这些往生、渡魂、消邪、祈福的咒语,业力强大,会惊扰阴灵,中途万不可,受到任何干扰而停顿。
否则会反噬到施咒者,轻者会引阴灵上身,运程坎坷,重者则会消寿三年。
脚踏七星罡,诵咒语九遍。
福临居士刺破自己的手指,在每张符纸上各滴三滴血。
待香燃尽,她把带血的咒符纸,全都焚于火盆中。
待这些符咒慢慢纸烧尽,她把这些灰烬,高高抛撒向天空西南方位。
她跪伏在地,双手高举大呼:
“阴阳全开路!”
顿时一阵阴风大作,只见三缕青烟升起,形似人影,飘然而去。
待香尽灰冷,阴魂当渡矣。
此道法式太耗损心神,福临居士感觉双腿酥软,头脑昏昏。
她瘫软如破布娃娃。
四肢百骸像被抽空,连呼吸都用尽全身力气。
她赶紧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侧身慢慢倒下。
意识模糊中,她看到安阳,为自己捧端来一碗,腥甜的鸡冠血。
以前,每当自己举行完道法仪式,身体极度疲倦,意识模糊时,安阳总会及时为她,递来那碗鸡冠血。
腥甜入喉,滚烫瞬间窜遍四肢,如同有无数细微火苗,在血管里苏醒。
倦意就会如神奇般消失,体力就会迅速恢复。
就能让她以最快速度,从虚脱状态中出来,重新站稳,头脑清醒。
可现在,那碗救命的鸡冠血,成了镜花水月。
她喝不到了。
她想迅速恢复精力,也成了奢望。
那恢复元气的愿望,碎成一地。
空留满心的怅惘与无力。
一切,终究是惘然。
她身子,无力瘫软的侧躺在地上。
她慢慢的闭上眼睛,意识进入昏迷状态。
天边泛白,空气里还裹着夜露的凉意。
天刚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福临居士醒了过来。
她慢慢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到那死去的男人身边。
她俯身三鞠躬,悲伤的说道:
“兄弟,我尽力了。
是你守护妻儿的诚心,才使这场仪式很顺利的完成。
你们团聚了,以后好好的生活。”
福临居士站起身,拿出男人生前在纸上写好的,自己亲友的联系方式,把男人去世的事,一一通知了他们。
亲友们听说了这事儿,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实的。
特别是这个男人,去寻短见?
这消息听着让人瘆得慌!
可这男人,在一个月内痛失两位至亲,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谁能真正理解?
旁人的几句安慰,哪里抵得过他独自吞咽的、无边无际的哀恸!
这苦,只能自己扛。
这苦,又有几人能够扛过去?
这个男人的痛,不是嚎啕大哭,是沉默的抽搐。
他被掏空了五脏六腑,只剩下个空壳,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活着,痛苦就会啃噬着他,无休无止。
他活着,不过是日复一日,体验着失去的剧痛,如同被钉在原地受刑。
彻底的沉寂,才是唯一能,斩断这无尽苦楚的解脱。
生命的终结,是一种解脱。
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痛了。
福临居士配合他的亲属,处理完男人的后事。
待他们一一都散去以后。
福临居士很悲伤的,站在这一家三口的坟前。
“兄弟,既然生前把我当成姐姐,那我留下来,再陪你们三天。
就如你生前所说,我要为你们多烧些纸钱,多送点东西,让你们在另个世界过的好些。”
她虔诚地点燃三柱香,插在他们坟前,西南方位的土里。
将纸钱放入火中,纸灰如蝶纷飞。
微风掠过,香火摇曳,映着她疲惫不堪的面容。
她静静的坐在他们坟前。
香灰簌簌落在她裤脚上。
第三天了。
坟头新添的土还泛着白。
她把最后几张黄纸抛进火堆,纸钱在风中打着旋。
风忽然大起来,香火苗子乱晃。
福临居士慌忙护住火堆,纸灰扑了她满脸。
她抹了把脸,又往火里添了些纸钱。
身后坟头边,堆着三天的香灰。
“兄弟,三天已到,我要离开了。”
暮色四合,福临居士孤身伫立坟前。
三天了,为了让坟前的香不灭,她没合过眼,双眼布满血丝。
白天,她守在坟前,望着远方。
偶尔起身,在坟前走走,动作缓慢而疲惫。
夜色如墨,吞没了坟地。
只有月光勉强勾勒出坟包的轮廓。
她坐守坟前,影子被拉得很长。
风穿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她不敢睡着,怕香火燃尽熄灭。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偶尔的鸟鸣和风声。
她肚子饿了,就咬口冷硬的馒头。
夜深了,冷意袭来,她缩了缩身子,却不愿离开半步。
这一守三日,是思念,是承诺,也是对这个不幸家庭最后的守护。
“兄弟,我会记住你们的,我也会在每年的清明节,为你们烧纸钱的。”
她没回头,独自一人,径直往前走去。
风卷着纸灰,追在她身后,像是在为她送别。
“兄弟,再见。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