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西风重返洛阳,拜访李髦、刘锐两位鬼君的时间,是534年5月份。
他也一直盯着高欢、宇文泰、贺拔胜等人,关注着人间事态。
近段时间,北魏发生了几件大事:
1、关中大都督宇文泰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后,开始着手为贺拔岳报仇。
第一步,宇文泰派安北将军侯莫陈崇攻下原州,擒获并斩杀刺史史归。
这等于是斩断秦州刺史侯莫陈悦的一臂。
第二步,收买侯莫陈悦的姨父、秦州大都督李弼。
李弼接受宇文泰招安,配合宇文泰围剿侯莫陈悦的军事行动。
侯莫陈悦走投无路、选择自杀。
皇帝元修随即任命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行台。晋爵略阳县公。
李弼任秦州刺史。
同时,皇帝还派散骑侍郎柳庆赴长安,加封宇文泰为尚书左仆射,并带去口谕,拟将妹妹冯翊公主嫁给宇文泰,让他成为皇室顶级姻亲。
宇文泰由二品关中大都督直线晋升一品大员,成为朝廷里官职仅次于高欢的大臣。
宇文泰对皇帝抛出的橄榄枝,表现出非常积极的态度。
他派直阁将军杨荐入洛阳,代自己向皇室求婚,并向皇帝呈上亲笔密信。
宇文泰在信中力邀皇帝元修迁都长安城。
534年3月,朝廷任命贾显度为雍州刺史。
贾显度、贾显智俩兄弟其实一直和高欢有往来,也达成某些约定。
贾显度到任后,与往来晋阳的生意人有接触。
皇帝元修收到密报后,通知宇文泰,要他监视并布防。
宇文泰便派将军梁御领2000精骑兵镇守东雍州,作为洛阳~长安之间的安全防御与接应。
东雍州位于陕、晋、豫连接枢纽处,几乎是洛阳~晋阳~长安三股势力的中心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随后,宇文泰把高欢送给自己的厚礼、写给自己的信札,让张轨送到洛阳,呈给皇帝元修。
——宇文泰的一系列行为,是想向皇帝表明:自己与高欢势不两立,值得皇帝信赖。
高欢要是有上帝视角,他就绝不会苦心孤诣弄死贺拔岳了。
因为,高欢弄死了贺拔岳,给宇文泰腾出了位置,帮了宇文泰大忙。
宇文泰若是平平庸庸也就罢了。
但对高欢悲催的是:高欢等于是亲手把自己的宿命尅星放出了笼子。
2、高欢安插在朝廷的两位心腹孙腾、封隆之,为了平原公主元明月而争风吃醋,发生冲突。
最忌惮高欢的权臣斛思椿趁机挑拨,使事态升级。
最后,孙、封二人双双逃出洛阳,脱离朝廷中枢。
如此一来,高欢妹夫、领军将军娄昭在朝廷成了孤家寡人,独木难支,随时有生命危险。
于是,娄昭也辞职回到晋阳。
元修任命斛思椿接任领军将军,统领洛阳禁卫军。
高乾死后,孙腾、封隆之、娄昭三位,是高欢留在朝廷的仅有眼线。
他们的出走,令高欢对朝堂事务立即两眼一抹黑。
元修清除了高欢安插在朝堂的所有钉子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始逐步撤换高欢任命的州郡刺史、郡守。
建州刺史韩贤是高欢死党。元修便下旨撤销建州刺史部。
建州就是着名的上党地区,是洛阳和晋阳的交通要道。撤掉韩贤,就是阻断高欢进入洛阳的来路。
济州刺史蔡儁是高欢手下大将。治所位于塙敖,自古就是黄河下游要塞。
元修下旨,以贾显智代替蔡儁担任济州刺史。
3、5月中,皇帝元修对外宣称:鉴于南梁军有异动,洛阳防务力量显得太薄弱,朝廷开始在河南地六州及直属二郡招募勇兵,扩充洛阳禁卫军。
这六州二郡是:司州、豫州、荆州、扬州、南兖州、北豫州、东郡、河内郡。
招募到10万兵勇后,元修在洛阳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式,号称要“南下伐梁”。
元修的动静这么大,南梁方面却毫无反应。
因为南梁很清楚元修的动机是对付高欢。
4、534年6月,皇帝元修也许是做贼心虚,他给高欢发了一封密诏。
密诏中,皇帝解释说:自己大肆招兵,实际上是为了防备大黑獭宇文泰和荆州贺拔胜。大丞相不必担心。
元修这种举动无疑是掩耳盗铃。
高欢正在苦思进军洛阳的借口,元修的密诏等于是给瞌睡的高欢递上枕头。
高欢立即上表奏称:皇帝和洛阳的安危,是臣高欢的最高责任。
无论是对付南梁敌军或关西、荆州内鬼,身为大丞相的自己义不容辞。
自己立即率四路大军、共20万人马南下洛阳勤王。
元修见了高欢奏折,当即被吓到傻眼。
皇帝显然是弄巧成拙了。
5、长期以来,易守难攻的长安城之所以多次被放弃首都的地位,就是因为关中平原粮草产出支撑不起长安城供给,而转运成本实在太高。
相较之下,洛阳的水陆交通发达,粮草供应方便顺畅,成本低廉。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供应顺畅,意味着交通方便。从军事角度来说,则是防守困难。
卓越军事家高欢深知洛阳的短板。
他要拿捏皇帝元修,办法也简单:切断洛阳的东、西、北边的粮草供应链。
要做到这点,对高欢来说不难。
事实上,高欢很快就这么做了:他下令相关州郡将税收物资全部运往邺城。
洛阳只剩下南部荆州(邓州)方向一条补给线,全城供应立即紧张,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皇帝元修随即向关西宇文泰和荆州贺拔胜发布明诏,历数高欢罪恶,号召二人勤王。
高欢毫不示弱,公开回应:皇帝身边有奸佞贼臣,必须清君侧。
高欢任命高傲曹为除奸军先锋,率军南下,剑指洛阳。
皇帝元修与高欢,正式撕破了脸面。
6、与高欢撕破脸,在元修的算计中。
这是迟早的事。
他一早得到过贺拔胜的效忠承诺,任命其都督三荆二郢南襄南雍七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中书令、荆州刺史、南道大行台尚书左仆射,进驻荆州。
不久前又得到宇文泰的热烈响应。
元修认为:贺拔胜、宇文泰是当世与高欢并驾齐驱的人物。他们的承诺,让元修对付高欢底气大增。
而皇帝自己刚刚招募到了10万兵勇,加上洛阳原有的几万禁卫军,元修感到:自己的实力不差。只要宇文泰、贺拔胜全力支持自己,对付高欢长途奔赴而来的20万大军,也有胜算。
元修一厢情愿打着如意算盘,开始布防:
十万大军屯兵河桥。
贾显智、斛思元寿镇滑台。
元暹镇石济。
斛思椿、长孙稚、元斌守虎牢。
长孙子彦守陕城。
军队部署到位后,元修还动员几位亲信大臣元宝炬、元毗、王思政、于谨等人,要他们发动自己人脉力量,集思广益准备对付高欢叛军。
同时,元修不忘催促贺拔胜、宇文泰快点发兵来援。
宇文泰没有让元修失望。
他任命骆超为大都督,率1000精骑兵赶赴洛阳,准备接应皇帝入关中。
同时,宇文泰传檄天下,大骂高欢一介鹰臣为祸作乱,要求各州各郡有钱出钱、有兵出兵,共伐高欢逆贼。
收到檄文的韦孝宽,就是在此时率军投靠宇文泰。
骂归骂,宇文泰的战略部署一点也不含糊:
寇洛率一万骑步兵联军自泾州东进,准备出关中作战。
宇文泰对寇洛的指令是:若高欢入洛阳,寇洛军则进攻汾、晋二州。
王罴领甲士一万,进驻华州,与驻守东雍州的梁御形成互援态势,准备对付驻扎蒲坂的高欢大将韩轨。
宇文泰自己亲率3万部将,开拔前往弘农郡。
宇文泰的部署,就一个核心:争取皇帝元修入关。
此时与高欢生死对决,宇文泰认为还没到时候。
而另一边,被元修寄予厚望的贺拔胜,再一次耍起小聪明。
在军情研讨会上,面对行台郎中卢柔提出的上、中、下三策:决战高欢于洛阳(上)、引兵西入于关中(中)、自保投奔于南梁(下),贺拔岳只是付诸微笑,不作明确选择。
当然,贺拔胜也不会啥事都不做,落下口实。
他高调宣布北征,领兵装模作样行军至广州(河南鲁山),在汝水边驻扎下来。
这里距离洛阳只有200多里,进可攻、退可守。
这家伙打算观望事态发展,随机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