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两息，章雪鸣就坚定地否定了。
不可能的。
前世今生都是同一个灵魂，灵魂的底色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今生她那么美、那么聪慧，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前世想必也不会逊色多少。
因为她出色，敬佩她、崇拜她，理所应当。但若是因此产生了畏惧感，那必然是对方的问题，绝不可能是她的问题。
章雪鸣抬眸看向鹿芙，眉眼柔和，笑着嗔道：“大姐也太宠我了。”
鹿芙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
章雪鸣满脸真诚地道：“大姐纵横商场十余年，不辞辛劳供养这个家，论见识，论手段，哪一样不比我强？”
“我昨日在大家面前故弄玄虚，大姐没嫌我关公门前舞大刀，当场拆穿我。”
“我拖到今早才把具体计划交给大姐，大姐不嫌我想一出是一出，还处处配合我。”
“这会儿大姐又事事以我的想法为先，只字不提自己的辛苦，让大家觉得我这个只用动嘴皮子的人厉害得不得了……”
“姐姐，你这样宠我，会把我宠坏的。”
鹿芙本就是个“主上脑”，得了章雪鸣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吹捧，还有那一声娇滴滴的“姐姐”，脑子顿时晕乎乎的，魂儿也轻飘飘的。
她胸脯挺得老高，下巴扬得高高的，以睥睨之姿扫视章家众神妖，连好搭档蜚都囊括其中。
那张万年不变的圆润柔美少女脸上，笑容甜得似要滴出蜜来：“我家昭昭天下第一好，本就厉害得不得了。姐姐只嫌自己本事不够，总也争不过别人，没机会宠你。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哪里会觉得辛苦，又怎么宠得坏你？”
一帮神妖斜眼看鹿芙：平时不泡茶的妖突然泡起陈年绿茶来，味儿还怪浓的。
章雪鸣见状不妙，不想端水，赶紧转移目标：“大伯，文姐姐一家有安排了吗？”
不管温宗瑜跟章家的敌人有没有关系，这个人本身就很危险。
章雪鸣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打算留下来看热闹。
按原计划，明日一早她们就要回天都去了。
“缉妖司原来的那位甄大夫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了，你卓伯伯打算请文大夫过去接任。”
堂庭听出了她的意思，挺满意她这种“什么实力就做什么事”的态度，声音微微带上了些笑意。
“等缉妖司拨给甄大夫住的那处宅院空出来，稍微修葺一番，文家父女就能入住了。”
章雪鸣同裴思婧对视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们就在天都等文姐姐来了。”章雪鸣笑道，“八九月桃子熟了，我们正好约着去阿宸家摘桃子、酿桃子酒。”
当年高景舒在卓家花园里种下的六棵桃树，今年四月头一回挂果。
章雪鸣吃午饭的时候请教过据说是“种桃圣手”的忘忧，忘忧说得抓紧时间疏果了，不然果太密，长不大，今年她们就吃不上桃子了。
而今大事都有别人操心，她操心操心这些小事也不错。
……
晚间，章家神妖们留在正院商讨后续布置，裴思婧跟裴思恒去了客院说话，章雪鸣趁机将心不在焉的卓翼宸拉去了花园池塘边。
“阿宸，你昨晚该不会又做噩梦了吧？”她抬手轻抚卓翼宸的眉间，将这人不知不觉蹙起的眉头抚平，“我瞧你今儿一整日精神都不是很好。”
对战时还好，一脱离战斗，卓翼宸就时不时走神，还总皱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搞得裴思婧误会大发了，对战中刻意将章雪鸣引去远处，偷偷问她，昨日她是不是对卓翼宸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她都要冤枉死了！
卓翼宸目光躲躲闪闪，半晌才小声道：“我又梦见妖了……”
章雪鸣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想揍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了：“别告诉我，在你梦里，我又被莫名其妙的妖或是陌生人干掉了。”
卓翼宸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几乎从未错过。
他马上正色否认，语气坚定：“没有！绝无此事！”
章雪鸣狐疑地打量了他了好一会儿，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霸道地命令道：“那你现在把你的梦完完整整说给我听。”
卓翼宸哭笑不得，只好真个儿把他昨晚做的那个梦说出来——
梦里，光线昏暗，远处似有楼阁影影绰绰。
一片大湖横在他面前，湖面平滑如镜，湖水黑沉沉的。
湖中心的水面上站着那只冰蓝色长发、额头两侧长着袖珍蓝色龙角的大妖。
对方穿着白色的圆领袍，戴着一个奇怪的白色面具，提着云光剑……
卓翼宸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章雪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反而有点想笑：“然后呢？那只妖拿着你家的云光剑，追杀了你一晚上吗？”
前世追杀今生，你还挺会玩儿的……
给你竖个大拇指，不怕你骄傲。
“没有的事！”卓翼宸无奈地横章雪鸣一眼，“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凑到章雪鸣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是那只大妖好像是在教导我冰夷族血脉才能使用的秘术——‘凝水成冰’。口诀和气血运行的路径我都记得，我想试试看，又觉得不先问过父亲，到时候万一……”
等回了卓家再试，就算出了事，他爹也怪不到章家头上。
章雪鸣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
这叫什么？今生为人不用愁，前世入梦来教你？
章雪鸣深深地忮忌了。
上辈子同是大妖，还是感情很好的一对，怎么冰夷记得给卓翼宸安排开小灶，她的前世却不记得给她留点什么经验呢？
可恶，她居然输了！
卓翼宸瞧章雪鸣嘴巴微微撅起，以为她不信，想着反正凝水成冰的秘术非冰夷族血脉用不了，便起身绕到她身后坐下来，抬起右手，一边用手指在她后背上轻轻划动，一边背出秘术的口诀：“劲从知觉，形从神固……”
章雪鸣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内力开始按照他手指划出的路径开始运转。
章雪鸣的感官霎时间似被放大了无数倍，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有无数细小的冰寒能量在血液流动的过程中逸散出来，渐渐融进内力里，随着内力在经脉中循环。
不远处的池塘中，水面突然荡开阵阵涟漪。
“神思无穷，流水无竭……”
池塘临近岸边的那片区域蓦然被白色的冰面所覆盖，继而碎裂。
棱角尖锐的冰块一块接一块地悬浮到了半空中，密密麻麻，似蓄势待发的蜂群，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