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剑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钢针,死死钉在乔丽丽的眼睛上。
那双眼睑垂得略低,眼尾却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旧疤。
当年跟着老帮主抢地盘时留下的,此刻却没半分往日的狠劲,只在心里反复琢磨:
这丫头片子眼神太静了,静得像深潭,连半点儿慌神的涟漪都没有?
肖剑哪里晓得,乔丽丽这双“平静”的眼睛,是被多少个黑夜里的眼泪泡出来的。
乔庆丰刚被关进去那会儿,街坊邻居的指点像针一样扎人,放学路上总有半大的孩子跟在后面喊“劳改犯的女儿”,她攥着书包带跑回家,推开门却只看见妈妈红着眼收拾行李,两个弟弟抱着她的腿哭着要爸爸。
没过几天,妈妈就带着弟弟走了,留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锅里的粥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几天后爷爷奶奶找了过来。
从那时候起,她就学会了把害怕和委屈藏在眼睛深处,哪怕被高年级的学生堵在巷子里抢零花钱,也能强装镇定说:
“我爸是劳改犯,马上就来接我,他会杀你全家的。”
直接把对方吓得连夜发噩梦,心不跳脸不红,撒谎成了她裹在身上的软甲,早就融进骨子里了。
肖剑的视线扫过乔丽丽的口袋,喉结动了动。
搜身的念头像野草似的冒出来,可余光瞥见病床上的乔庆丰,那老家伙虽然躺着,眼睛却跟鹰隼似的,骨碌碌转着盯着他,那眼神里的怨毒能吃人。
他是长辈,又是刚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当着人家爹的面搜人家女儿的身,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肖剑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终究还是把那话咽了回去。
“肖帮主!”
旁边翻箱倒柜的马仔突然直起腰,拍了下大腿,声音里带着点邀功的急切。
“您用您手机打乔老大的手机啊!只要一响,不就知道手机藏哪儿了?”
”哎呀!“
肖剑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对啊!我这脑子真是急懵了,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没想起来!”
乔丽丽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石头砸中,“咯噔”一声往下坠。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脸上却没露半分神色,只在心里暗暗庆幸手机刚才就缺电自动关机了,这下总算是躲过去了。
肖剑立马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此时肖剑还不忘指了指刚才提议的人“还是你这小子机灵”。
接着飞快地按出乔庆丰的号码,贴在耳边。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电流的“滋滋”声,几秒钟后,机械的女声传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而病房里根本没有手机响起。
肖剑皱着眉把手机揣回兜里,嘴角撇了撇,对着马仔们嘟囔:“估计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捡去了,指不定早卖了出去了。”
这年头,手机可是稀罕物,就算买得起,每个月的电话费也不是谁都交得起。
肖剑再没心思呆在这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挥了挥手,带着两个马仔悻悻地走了。
乔丽丽站在原地,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蹑手蹑脚挪到病房门口,探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靠在门框上,抬手拍了拍心口,长长舒了口气,后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病床上的乔庆丰的心情却一层一层不断的下沉。
刚才肖剑几人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肖剑坐了帮主之位,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眼前突然闪过两年前的场景:前肖帮主也是这样,躺在这张病床上,腿被他打断,浑身是伤,那时候他还得意洋洋地站在床边,说:
“这位置该我坐了”。
没想到才两年,报应就来了。他盯着天花板,眼角的皱纹拧成一团,心里又酸又涩,还有说不出的恨。
可他更担心的是乔丽丽。寇老西那老东西的德性,他比谁都清楚,贪婪又狠辣,眼里只认钱。
要是自己一直瘫在病床上,护不住女儿,乔丽丽迟早要落到寇老西手里。
他一想到女儿可能会被寇老西逼着出卖肉体,替那老东西赚钱,心口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往下淌,浸湿了枕巾。
他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脑子里全是乔丽丽被寇老西欺负的样子,还有自己被人扔在街头没人管的惨状。
肖剑都来了,寇老西和肖振声却连个影子都没露,他越想越怕,越想越认定寇老西肯定和肖剑勾结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哪里知道,寇老西被警察抓了,要是晓得这个消息,他那颗悬着的心,或许能稍微放下一点。
和彷徨不可终日的乔庆丰不同的是,被市局派专人专车送回来的孙毅却狂傲到了极点。
一辆印有“警察”字样的警车缓缓停在孙连城住的小区楼下。
车门打开,孙毅从车上下来,先是抬手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又双手在裤子上连拍了几下,像是要把身上的晦气都拍掉。
接着,他双手叉腰,仰起头对着天,突然“啊!”地喊了一声,声音又尖又长,引得楼上不少住户推开窗户往下看,有人皱着眉,有人小声议论。
孙毅却不管这些,发泄完心里的怨气,转身趴在车门边,对着车里的两名警察咧嘴笑,语气里满是不屑和狂傲:
“我说警察同志,这事儿真搞笑。不就是个女人吗?给谁上不是上?我孙毅肯上她,那是她家里祖坟冒青烟,她该偷着乐才对!不是吗?”
狂,太狂了,明明赵子通个人承担了所有,孙毅却一点也不避嫌,就算是老子干的,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谁让我有个当大官的爹?
车里的警察皱着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孙毅见没人理他,也不觉得尴尬,甩了甩胳膊,大摇大摆地往楼道里走,走着走着,掏出手机拨打了出去。
“帮我把一个人弄到别的地方去。”